白若薇的符纸突然全部自燃,在她掌心烧出个焦黑的“吉”字。
她望着墨羽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他刚进玉瑶宗时,蹲在井边看月亮的模样。
那时他说:“我这种人,能活着就不错了。”可现在,他眼里有团火,烧得比任何灵根都亮。
林远萧摸向腰间的短刃,却触到块温热的玉。
那是白若薇上个月硬塞给他的“平安符”,说能挡三次灾祸。
他忽然笑了,把短刃插回鞘里——比起杀人,他更想看看,这个总说自己是“凡夫”的少年,能把天捅出多大的窟窿。
墨羽站在古卷前。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像是被封了千年的泉水,正顺着灵脉往上涌。
那股力量很弱,弱得像盏随时会灭的灯,却让他的掌心微微发烫——那是他从未掌控过的,属于自己的力量。
“看来...”他转头对同伴笑,逆命之瞳的血纹在眉骨处盘成小蛇的形状,“咱们的‘雅兴’,才刚开头。”
长廊外的阴云彻底散去,阳光透过洞顶的裂缝,在三人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越拉越长,最终与古卷散出的幽光融为一体。
命运之轮的齿轮,正发出极轻的“咔嗒”声——这一次,推动它的,不再是天,不是命,而是三个凡人,和一颗不甘被当作“范例”的心。
墨羽无意识地攥紧掌心。
他没注意到,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正顺着掌纹汇聚成小小的光团。
那光团泛着幽蓝,像极了地哭水的颜色,却比任何灵火都纯粹。
那团幽蓝的光团在墨羽指缝间流转片刻,便如活物般钻入他掌心。
他喉头动了动,试着调动体内那缕若有若无的灵力——自从在古卷前觉醒莫名力量后,他总觉得灵脉里多了条细流,此刻顺着指尖一引,竟真的在掌心凝成豆大的幽蓝灵光,像颗被揉碎的星辰。
“小心石壁渗水。”白若薇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紧绷。
她的指尖死死扣着枚青纹符箓,符身随着她微颤的手指轻晃,映得她眼尾都泛着青。
这小丫头方才符纸自燃时掌心还焦着,此刻却偏要抢在最前头,发梢沾着洞顶滴落的水珠,落在颈后洇出小片湿痕。
林远萧落在最后,玄色衣袖扫过石壁时带起簌簌石屑。
他闭着眼默念《窥虚诀》,指尖缓缓划出银线法印,那法印刚触及空气便扭曲成乱麻——洞中的灵气根本不成章法,像被人用剑搅过的潭水,还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他睫毛猛地一颤,那呜咽声突然清晰起来,像是有人在耳畔念诵古老咒文,尾音带着血锈味。
“停下。”墨羽突然攥住白若薇的手腕。
他左眼烧得厉害,逆命之瞳的血纹从眉骨爬至眼尾,在昏暗里泛着妖异的红。
方才还凹凸不平的石壁,此刻在他眼里突然“剥”开一层,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金色符文——那些符文细如发丝,却缠成锁链模样,正往洞壁深处的某个影子上勒。
那影子裹在黑雾里,只能勉强辨出是个人形,胸口处有个碗口大的窟窿,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剜去了心脏。
最诡异的是,锁链每勒紧一分,影子的嘴就张合一次,喉间溢出的竟是白若薇方才符纸自燃时的焦糊味。
“这是...封印?”白若薇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石壁。
她的“鸣霞引”是宗门特制的符阵探器,此刻正从袖中浮起,青锋般的器身轻轻震颤,指向符文最密集的位置。“符纹走向像极了《千机谱》里的‘锁灵络’,但...”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石壁上若隐若现的凹槽,“锁灵络的起阵点该在东南方,可这里...”
话音未落,她已将“鸣霞引”轻轻按进凹槽。
洞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墨羽被震得踉跄,本能地拽住白若薇往旁躲,却见石壁上的金色符文瞬间转红,像被泼了盆滚沸的血。
那些锁链“铮”地绷直,黑雾里的影子突然发出尖叫——不是人声,更像金属刮擦琉璃的刺响,直往人耳骨里钻。
“退!”林远萧的短刃已出鞘三寸,银芒划破空气时带起冷风。
他方才用《窥虚诀》探到的残魂低语此刻全变了调,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喊“放我出去”,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墨羽时,却见那少年非但没退,反而往前踏了半步,逆命之瞳的血纹亮得刺眼,像是要把这团乱局看穿。
“这影子...”墨羽喉结滚动,后颈的印记突然发烫,和玉佩里的青光、掌心里的幽蓝灵光同时共鸣。
他想起在古卷前苏醒的力量,想起那些水晶人影说的“等的就是你”,此刻所有线索突然串成线——这被封印的,或许就是玉瑶宗禁忌的一角?
白若薇的“鸣霞引”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她被反震得跌坐在地,掌心的焦痕又渗出血珠,却还笑着把符器往石壁里按:“符纹在吸收我的灵力!
萧哥哥快帮忙,这像是...像是需要活人的灵识当引子!“
林远萧咬了咬牙,到底收了短刃。
他蹲下身,指尖按在白若薇手背,将自身灵力渡过去——这小丫头总说他冷心冷肺,可此刻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符器传来,倒比他腰间的平安符更暖。“别硬撑。”他低声道,余光瞥见墨羽正盯着石壁上的影子,眼神亮得吓人,“你看出什么了?”
“他的心脏。”墨羽伸手指向影子胸口的窟窿,“被剜走的位置,和我后颈的印记形状...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整座洞穴剧烈震颤。
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白若薇的符纸又自燃了一张,这次烧出的是“危”字。
黑雾里的影子突然伸出手,那手穿透石壁,直接抓向墨羽后颈——它的指尖泛着和林远萧探测到的残魂一样的幽光,带着足以撕碎灵识的寒意。
“小心!”白若薇尖叫着扑过去,却被林远萧拽住后领。
墨羽本能地偏头,那只手擦着他耳尖划过,在石壁上留下五道焦黑的抓痕。
他能闻到焦味里混着甜腥,像是腐烂的桃花——玉瑶宗后山的桃林,每年春天落英缤纷时,也是这个味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林远萧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突然想起方才用《窥虚诀》时,那些残魂低语里反复出现“缚情”二字,可具体内容却像被雾蒙住了。
他摸向腰间的平安符,触手一片温热,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攥得太紧,指节都泛白了。
墨羽没有回答。
他的逆命之瞳仍死死盯着那影子,此刻竟看清了它脸上的轮廓——眉骨高挺,眼尾微挑,和灵雪瑶有七分相似。
更诡异的是,影子的嘴唇在动,这次他听清了:“取走...取走我的心...”
“你的心?”墨羽下意识重复。
他后颈的印记突然灼痛,像是有什么要破皮而出。
掌心的幽蓝灵光不受控制地涌出,直往影子胸口的窟窿里钻——那光团触到影子的瞬间,黑雾突然消散,露出底下一具苍白的骨架,肋骨间果然嵌着块幽蓝的晶体,和墨羽掌心里的光团同频震颤。
洞穴的震颤突然停了。
白若薇爬起来,拍了拍裙角的石屑:“符纹...不,是整个封印都弱了。”她指着石壁,那些血红色的锁链正在变淡,“刚才那一下,像是把封印的‘锁芯’震松了。”
林远萧站起身,目光却落在那具骨架上。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的纹路,突然想起师门那卷残破的《幽冥志》里,似乎提到过“九幽缚情纹”——说是上古大能为封印情劫所创,需用活人的心做锁,用七世情丝做链...
“萧哥哥?”白若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远萧猛地回神,见墨羽正盯着骨架上的晶体发呆,白若薇则凑过去研究符纹,发梢还沾着方才掉落的碎石。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有些事,或许该从这具骨架开始查起。
洞外的风突然灌进来,卷着不知何处的桃花瓣,落在墨羽脚边。
他弯腰拾起那片花瓣,却见花瓣上隐约印着和石壁符文一样的纹路。
“看来...”他转头对两人笑,逆命之瞳的血纹在暮色里像团跳动的火,“咱们要找的答案,才刚露出点线头。”林远萧的指尖在短刃纹路上猛地一滞。
那卷被他藏在师门暗格里的《幽冥志》残页突然在脑海中翻涌——泛黄纸页上“九幽缚情纹,镇魂于寂灭”几个朱砂字,此刻正泛着刺目的红。
他喉结滚动两下,短刃柄上的青金石被攥得沁出水珠:“不对...这是封印仙子情劫的古法,玉瑶宗历代都将情劫锁在‘问心渊’,怎会出现在禁洞石壁?”
话音未落,墨羽突然踉跄一步。
他左手死死抠住石壁,指节因用力泛白,右掌却虚虚护在胸口,仿佛那里压着块烧红的炭。
嗡鸣声从耳底炸开,像有千万根银针在脑仁里搅动,眼前的白若薇、林远萧突然都成了重影。
接着,画面猛地一沉——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他肩头,怀里抱着个浑身冰碴的白衣女子。
她的睫毛上凝着霜花,眼角的泪刚坠下便冻成冰晶,碎在他衣襟前。
女子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玉簪,断口处还沾着暗红血渍,那血却不像寻常血液般流动,反而泛着幽蓝,和石壁上的符纹一个颜色。
“阿羽...”她的唇动了动,声音像碎冰相撞,“原来...原来你说的永远,是这样的永远。”
墨羽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絮;他想擦她脸上的雪,手刚抬到半空就被冻得发抖。
幻象里的自己正低头吻她额角,可他分明不记得这张脸——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痛是真的,像有人在剜他后颈的印记,又像玉佩里的青光在灼烧灵脉。
“墨羽!”
白若薇的手拽住他手腕时,他差点惊得甩开。
小丫头的掌心还带着符纸自燃后的焦痕,此刻却像团火,烫得他清醒了些。
她另一只手快速结印,青纹符纸从袖中飘出,在三人周围织成三重光幕:第一层是流动的水纹,第二层浮着细碎雷芒,第三层竟凝出半透明的桃花瓣,正是玉瑶宗护山大阵的纹路。
“萧哥哥!”白若薇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发尾因为灵力激荡翘起几缕,“你刚才说心咒?”
林远萧的指尖还停在结印中途。
他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进衣领,刚才那句“别出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早该想到,洞中的呜咽不是残魂,是心咒引动的幻听。
此刻他腰间的平安符突然变得滚烫,那是师门特制的“避妄玉”,只有遇到能侵蚀灵识的邪物才会发烫。
“是...是‘心瞳虫’。”林远萧的声音比洞风还冷。
他迅速在三人脚下画了道银线,那是《匿息诀》里的“障心印”,可指尖刚触到地面,银线就像被什么啃食般,滋滋冒着青烟消散了。“这虫专吃执念,能把人心里最不敢碰的事...扒出来当饵料。”
话音未落,第一只虫从洞顶的石缝里钻了出来。
通体幽蓝,双翼薄得像层冰,复眼里流转着细碎的光。
它在白若薇的光幕前停了停,透明的口器微微张开——白若薇突然瞪大眼睛,手里的符纸险些落地。
她看见自己站在演武场中央,周围是师姐们冷笑的脸,“灵根驳杂还敢碰符阵?”、“鸣霞引要是再自燃,就去药园扫落叶吧”的讥笑声炸成一片。
她的符器在掌心裂开细纹,焦糊味混着眼泪的咸,直往喉咙里钻。
第二只虫扑向林远萧。
他的短刃“当啷”坠地,瞳孔里映出的却是另一个自己——穿着玄色劲装跪在敌宗大殿,堂主将染血的密信甩在他脸上:“玉瑶宗的卧底?
你当我们是瞎子?“他腰间的平安符被扯断,碎玉扎进掌心,痛得他想喊”我没有“,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自己的声音:”启禀宗主,林某愿为玉瑶宗探听消息。“
墨羽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第三只虫停在他眼前三寸处,复眼里的画面让他血液都冻住了——他跪在一座悬浮于混沌的祭坛上,脚下是翻涌的黑雾,远处能看见玉瑶宗的飞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