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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青石板上,盯着眼前七扭八歪的符阵直皱眉。

白若薇的朱砂笔在指尖转得飞快,发梢沾着半片符灰,活像只偷啃了香炉灰的小狸猫:“阿羽哥哥你再凑近些!这道‘破妄引’要引的是混沌气,你逆命之瞳说不定能当引子——哎呀别躲,我保证不炸!”

“上回你说‘保证不炸’,结果把演武堂的千年冰柏烧秃了半棵。”我捏着她乱飞的符纸角,余光瞥见林远萧倚在廊柱上捂嘴笑。

这位女扮男装的邻宗卧底今日穿了月白襦裙,发间坠着粒鸽血石,在廊下晃出一点红,倒比往日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媚。

“那回是符纸受潮!”白若薇跺脚,发间银铃叮咚,“再说了,要不是你挡在我前头,我早被符火燎了眉毛——”她突然噤声,耳尖泛红,低头将符阵最后一道纹路勾完,“总之...总之这回用的是玄冰髓调和的朱砂,绝对稳当!”

我望着她耳尖的红,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藏书阁,这小丫头翻到《情劫录》里“耳热心动”的典故,非说要拿我做实验。

结果被灵雪瑶撞见,罚她抄了十遍《静心诀》——此刻她耳尖的红,倒真像极了那页书里画的“情窦初绽”图。

“开始吧。”林远萧走过来,指尖拂过我后颈,替我理了理被符纸勾乱的发绳。

她的手很凉,像沾了晨露的竹叶,“若薇的符阵我检查过,加了三重镇灵纹,出不了大岔子。”

我喉结动了动。

自上月她在寒潭边救我一命,我们之间便多了层说不出的暧昧。

那时我被魔修残念反噬,是她用贴身的避尘玉替我渡气,指尖抵在我心口时,我听见她心跳快得像擂鼓。

白若薇清了清嗓子,将最后一道“引”符拍在地面。

青石板骤然泛起幽蓝微光,地面浮现出那日魔修突袭时留下的焦痕——那道被赤炎战铠灼穿的裂痕里,还凝着几缕暗红雾气,像凝固的血。

“混沌气!”我瞳孔微缩。

逆命之瞳突然发烫,眼前浮现出无数金线纠缠的因果线——其中最粗的一根,正从焦痕里穿出,直没入我眉心。

“阿羽哥哥!”白若薇惊呼。

我这才发现自己额头渗出冷汗,指尖不受控地按在焦痕上。

暗红雾气突然活了,顺着我的指缝钻进来,脑海里炸开一片血色记忆:

——玄色战铠裹着灼人温度,我站在一片废墟中,脚下是碎裂的玉瑶宗山门。

对面立着个身影,战铠上的火焰纹路与我指尖的红雾如出一辙。

他摘下面甲,露出张与我有七分相似的脸,嘴角扯出冷笑:“逆命者,你终究还是来了。”

“咳!”我踉跄后退,撞进林远萧怀里。

她的手按在我背心,传来绵绵仙力,替我稳住翻涌的气血。

白若薇急得围着我们转圈,符笔在掌心敲出哒哒声:“怎么回事?那雾气是不是伤着你了?我就说不该让你直接接触——”

“不是伤。”我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是...记忆。”

林远萧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裙角,声音发颤:“什么样的记忆?”

我想起那道与我相似的脸,想起他说的“逆命者”,喉间发苦:“像...像另一段人生。或者说,另一个我。”

白若薇的符阵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我们同时转头,看见焦痕里的暗红雾气正凝成一面镜子,镜面浮着细碎的血纹,映出的却不是我们的倒影——是玉瑶宗的禁地,是灵雪瑶手中的《情劫录》,是玉清婉宗主站在祭坛前,将一枚刻着“劫”字的玉牌按进仙子心口。

“这是...仙子历劫的真相?”林远萧倒吸冷气。

她的指尖掐进我手背,“原来她们不是去人间修行,是去...”

“献祭。”我替她说完。

镜面里,被按了玉牌的仙子周身泛起金光,却在眨眼间化作飞灰。

玉清婉的表情没有波动,像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符阵突然炸裂。

白若薇尖叫着扑过来,将我和林远萧推到一边。

青石板碎成齑粉,暗红雾气却消散不见,只在原处留下一行血字:“逆命之瞳,可破万劫。”

“阿羽哥哥你没事吧?”白若薇蹲在我身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就知道这符阵...”

“不,你做得很好。”我摸出帕子替她擦脸,却发现她脸上沾的不是灰,是血——是我刚才流的鼻血。

她吸了吸鼻子,抓住我的手腕:“那血字是什么意思?逆命之瞳...是不是和你有关?”

林远萧突然握住我的另一只手。

她的掌心全是汗,却比我还凉:“我在邻宗密卷里看过记载,逆命之瞳是上古逆命族的血脉,能逆转因果,破尽天机。可逆命族早已灭绝...除非...”

“除非我是逆命族的遗孤。”我望着掌心未散的红雾,想起那日被掳走时,祭坛上刻着的古老图腾——与我眉心刚才浮现的纹路一模一样。

廊外突然响起环佩叮当。

灵雪瑶的身影出现在残垣边,银发在风里飘得像团雪。

她望着满地狼藉,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看来,尘世镜的觉醒比预想中更快。”

她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的《情劫录》,翻到某页递给我。

我接过时,指尖触到她手腕内侧的红痣——和我刚才记忆里,那道玄甲身影手腕的红痣,位置分毫不差。

书页上画着个穿玄甲的男子,旁边题着一行小字:“逆命者现,情劫终章。”

白若薇凑过来看,突然指着画中男子腰间的玉佩:“这玉牌...和宗主给历劫仙子的那块好像!”

林远萧的手在我掌心收紧。

我转头看她,发现她眼底有泪光在闪,却笑得比平时更甜:“阿羽,不管你是谁...我信你。”

风卷着符灰掠过我们脚边。

远处传来晚钟,惊起一群寒鸦。

我望着掌心的红雾,又望了望身侧两个姑娘——一个眼睛亮得像星子,一个指尖还沾着符血。

原来这世间最烈的火,从来不是混沌魔焰。

是人心。

林远萧立在月华殿前的汉白玉阶上,指尖掐进掌心的掐痕里。

寒风卷着竹影掠过她肩头,那枚刻着赤纹黑焰的玉简在袖中灼得发烫——这是她昨夜潜入禁地时,从墨羽昏迷的躯体旁拾到的。

当时他左眼溢出的黑色纹路如活物般游走,与记忆里邻宗密卷中记载的“焚天魔纹”重叠的刹那,她的魂魄都在发抖。

“萧师妹?”白若薇的声音从竹林里飘来,带着几分发颤的急切。

林远萧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指节早被冻得青白,连叩门的动作都僵在半空。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泛起铁锈味——是刚才咬得太狠,牙龈渗了血。

“当、当、当。”

三记叩门声比预想中轻了许多,像春蚕食叶。

殿内却立刻有回应,玉清婉的声音裹着冰碴子般的清冽:“入。”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林远萧感觉自己的双腿灌了铅。

殿内的霞光比往日更盛,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她后颈的寒毛里。

玉清婉端坐在云纹蒲团上,月华长袍垂落如瀑,连发间的玉簪都泛着冷光。

她抬眼时,林远萧突然想起山门前那尊千年冰雕——原来仙人的目光,真能冻住活人的心跳。

“你所携之息,似非人间笔迹。”玉清婉开口,声音像寒泉滴在青石板上,“可是为那逆命者而来?”

林远萧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她慌忙捧出玉简,双手抖得厉害,玉简边缘的赤纹在霞光里忽明忽暗:“回、回宗主,昨夜弟子在禁地守夜,见墨羽师兄……他昏迷时左眼溢出黑纹,与……与魔修赤炎的肩甲烙印……”

“同源。”玉清婉替她说完,指尖轻轻抚过玉简。

林远萧看着那截葱白似的手指按在赤纹上,忽然想起幼时见过的猎人——他们摸猎物伤口时,也是这样专注又冷静。

神识探入的瞬间,整座大殿的结界突然震颤。

林远萧后退半步,撞在鎏金香炉上,香灰簌簌落在她鞋尖。

半空中浮起淡金色的光纹,像被揉皱的绢帛,又像某种古老的契约——她在邻宗典籍里见过类似的图案,名为“镜魂契文”,是上古修士用魂魄血祭所刻的禁术。

“这是……”她话音未落,玉清婉突然抬手。

林远萧喉间的话立刻被冻成冰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宗主的指尖悬在契文上方,眼尾的细纹微微收紧——那是她情绪波动时才会有的痕迹。

林远萧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墨羽第一次被选为尘世范例时,玉清婉也是这样盯着他的背影,眼尾的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春水。

“退下。”玉清婉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林远萧捧着空了的玉简,直到退到殿外才敢大口喘气。

门扉闭合的瞬间,她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是宗主最爱的那盏青玉茶盏?

竹林里,墨羽正替白若薇理被风吹乱的发梢。

白若薇的鼻尖冻得通红,却还在拼命跺脚:“萧师姐进去半个时辰了,这破风刮得我耳朵都要掉。阿羽哥哥你说,宗主会不会……”

“不会。”墨羽打断她,左手却悄悄按在左眼上。

刚才林远萧叩门时,他的左眼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眼眶里滚。

他想起灵雪瑶递来的《情劫录》,画中玄甲男子的左眼也有这样的纹路——逆命之瞳,破尽天机。

可天机是什么?

是他被掳走的祭坛,是灵雪瑶腕间的红痣,还是此刻殿内那道若有若无的威压?

“阿羽哥哥?”白若薇扯他的衣袖,“你手在抖。”

墨羽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浮起淡青色的血管,像爬满了小蛇。

他慌忙将手揣进怀里,却触到贴胸放着的《情劫录》。

书页间夹着半片红叶,是白若薇昨日在后山捡的——她说红叶像火焰,能驱走寒气。

可此刻那半片叶子烫得他心口发疼,仿佛在提醒什么。

“若薇。”他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若我真是什么逆命族遗孤,或者……或者魔种,你会怕我吗?”

白若薇愣住。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发顶的绒球跟着晃动:“阿羽哥哥傻了?你会给我带糖人,会替我修炸坏的符笔,会在我被符阵反噬时挡在前面——魔种会做这些吗?”

墨羽喉咙发紧。

白若薇的指尖还沾着符血,是刚才符阵炸裂时溅上的,现在已经凝成暗红的痂。

他想起前日她蹲在丹房外,用符纸给受伤的小狐狸做窝;想起她熬夜画符时,总把最暖的炭盆推到他脚边。

原来有些东西,比血脉更烫。

“你看!”白若薇突然拽他的袖子,“萧师姐出来了!”

林远萧的身影出现在月华殿台阶上。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可看见他们时,嘴角却弯成月牙:“宗主说……说要再查些典籍,让我先回去。”她的目光扫过墨羽的左眼,又迅速移开,“阿羽,明日我陪你去藏书阁?我记得有本《古魔纹考》……”

“好。”墨羽应得很轻。

他注意到林远萧袖角沾着香灰——是月华殿特有的沉水香。

她刚才一定离玉清婉很近,近到能听见心跳。

夜风卷着竹叶掠过他们脚边。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林远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阿羽,不管怎样……”

“我信你。”墨羽替她说完。

林远萧一愣,随即笑了,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闪了闪:“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林远萧。”墨羽说。

白若薇在旁边哼了一声,拽着两人往回走:“走啦走啦,再晚膳堂的桂花粥要被抢光了!”

月华殿内,玉清婉的指尖还停在半空。

刚才神识探入玉简时,她分明触到了一缕熟悉的魂息——像极了千年前,那个跪在她面前请求入宗的玄甲少年。

他说要护她周全,说要替她斩断情劫,说要……

“当啷。”

青玉茶盏碎在地上。

玉清婉闭目三息,终于睁开双眼,低语:“这不是魔印……是”月华殿内,玉清婉的话音裹着千年霜雪落进林远萧耳中。“返照之痕”四字如重锤砸在她心尖,袖中那枚玉简险些坠地——原来墨羽每次在危机前半瞬的侧头、在符阵暴走时的急退,并非运气,而是这道残痕在牵引他与命运同频震颤。

她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简边缘的赤纹,想起三日前山涧遇袭时,墨羽突然拽着她避开的方位,恰好是魔修暗箭破空的轨迹。

“宗主......”林远萧的声音发涩,“这痕迹......是否意味着‘范例’并非凡人?”

玉清婉的眼尾细纹又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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