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食堂风波与“县长套餐”
万商联项目签约仪式的余热尚未完全散去，县政府大院里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几分喜庆和躁动。签约成功的振奋感，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影响着每一个人的工作状态。但具体到日常，生活与工作终究要回归到它原有的、按部就班的轨道上。文件要批阅，会议要召开，问题要解决，一日三餐，也还是要吃的。
临近中午十二点，县委机关食堂开始热闹起来。这座两层的老式建筑，外墙爬满了常青藤，内部经过简单装修，整洁明亮，是县政府干部职工解决午餐的主要场所。一楼是大厅，摆着几十张四人方桌，供普通干部职工用餐；二楼有几个小包间，用于接待或领导小范围聚餐。林风就任县长后，除非有客饭，否则大部分时间都在一楼大厅用餐，这既是他的个人习惯，也是一种姿态——深入群众，不搞特殊。
这天上午开了个冗长的协调会，处理了几件棘手的信访件，林风感到胃里有些空。他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对秘书小张说：“走，小张，吃饭去。”
“好的县长。”小张应声，收拾好桌面，跟在林风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楼，穿过不大的院子，走向食堂。初夏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办公室里的些许沉闷。路上遇到几个端着饭盒匆匆赶去食堂的年轻科员，见到林风，连忙停下脚步，恭敬地打招呼：“林县长好！”“县长好！”
林风微笑着点头回应：“好，快去吃饭吧。”
走进食堂，一股熟悉的饭菜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打饭窗口前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排队一边低声交谈，话题自然离不开刚刚尘埃落定的万商联项目。
“听说奠基仪式定在下个月初？”
“可不是嘛，动作真快。这下咱们安隆可要露脸了。”
“林县长这回可是立了大功……”
“嘘，小声点，林县长来了。”
林风和小张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恭敬，或探究，齐刷刷地投射过来。林风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面色如常地走向打饭窗口。小张则识趣地落后几步，与县长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
打饭的师傅姓张，五十多岁，是食堂的老人了，大家都叫他“老张”。老张身材微胖，围着白围裙，红光满面，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负责的窗口，菜量给得一向实在，颇受大家欢迎。
看到林风走过来，老张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洋溢，几乎要溢出来。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林县长！来啦！今天有红烧肉，炖得可烂糊了！”
“张师傅，辛苦了。”林风笑着点点头，将不锈钢餐盘递进窗口。
“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老张乐呵呵地接过餐盘，动作麻利地开始打菜。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排在林风后面、以及旁边几个窗口排队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只见老张那硕大的菜勺，在盛红烧肉的大盆里深深地挖了一大勺，肉块颤巍巍、油汪汪地堆在勺子上，然后手腕极其稳健地一抖，将这一大勺肉“啪”地一下，稳稳地扣在林风餐盘的格子里。这还不算完，他似乎觉得不够，又用勺子边缘拨了拨，从盆里捞起两块格外肥瘦相间、色泽诱人的肉块，小心翼翼地添了上去。瞬间，林风餐盘里红烧肉的分量，几乎是标准分量的两倍还多，堆成了一座诱人的小山。
接着是清炒小白菜。老张又是一大勺，绿油油的菜叶几乎要满出格子。麻婆豆腐，同样分量十足。最后，在米饭上，老张还“顺手”从旁边卤味盆里夹起一个油光发亮的卤蛋，稳稳地放在了米饭顶端。
“林县长，工作辛苦，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为咱安隆干大事！”老张一边递回餐盘，一边咧嘴笑着，声音洪亮，整个窗口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风看着手中沉甸甸、内容格外丰盛的餐盘，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善意的偷笑，有羡慕，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他下意识地想说“张师傅，不用这么多”，但看到老张那张朴实真诚、带着讨好和敬意的笑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能理解老张的心思，这无非是最朴素的表达——觉得县长干了件大好事，想让他吃点好的。
“谢谢张师傅。”林风最终只是温和地道了声谢，端着这份“超豪华套餐”，转身去找座位。
他这一转身，餐盘里那座“肉山”和那颗醒目的卤蛋，更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个年轻的女科员掩着嘴偷笑，低声嘀咕：“看，张师傅又给林县长开小灶了！”“这分量，够我吃两顿了！”“哈哈，县长今天有口福了！”
林风脸上有点发热，但努力保持平静。他找了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小张也打好了饭，坐在他对面，看着县长餐盘里夸张的菜量，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埋头扒饭。
林风拿起筷子，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红烧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用筷子拨弄了一下，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味道确实不错，肥而不腻，软烂入味。但他心里清楚，这顿饭，注定是吃不安生了。
果然，不一会儿，发改委的马局长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在旁边坐下：“县长，吃饭呢？哟，今天伙食不错啊！张师傅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堆红烧肉。
紧接着，招商局的李局长也凑了过来：“是啊，看着就香！县长，您可得多吃点，最近为了项目，可没少操心！”
两位局长一唱一和，看似闲聊，眼神里的调侃却藏不住。林风知道，今天这“特殊待遇”是瞒不住了。他索性放下筷子，拿起汤碗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马局长和李局长，故意叹了口气，苦笑道：“马局，李局，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我看张师傅这不是心疼我，是考验我呢。这么多肉，吃完这顿，我得去操场跑十圈才行。你们说，他是不是对我最近的工作不满意，想用这招让我‘压力山大’啊？”
他这话半开玩笑半自嘲，一下子把尴尬的气氛化解了。马局长和李局长都哈哈笑起来。
“县长您这话说的，张师傅那是实诚，看您辛苦，给您补补！”马局长笑道。
“就是，县长您最近为了万商联的事，人都清减了，是该补补。”李局长附和。
同桌的另外两个科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不少。林风趁机道：“所以啊，各位，以后打饭看到张师傅，可得帮我说说情，标准分量就行，不然我这‘三高’要是上来了，可得找你们负责。”
众人又是一阵笑。这个小插曲，反倒让这顿午饭吃得比平时更热闹了些。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不知是谁，把林风今天在食堂获得“巨无霸套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还配上了“县长窗口，分量加倍”的调侃，在下午的县政府内部一些小圈子的微信群里悄悄传开了。虽然没人敢直接@林风或者公开议论，但“县长窗口”这个带着善意的戏称，却不胫而走。
第二天午饭时，林风照常去食堂。他特意没去老张那个窗口，排在了旁边一个年轻女师傅的窗口。女师傅显然也听说了昨天的“事迹”，给林风打菜时手有点抖，分量给得那叫一个标准，多一丝都不敢，生怕被误会是“拍马屁”或者“虐待领导”。
林风端着标准分量的饭菜坐下，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本来是想以身作则，结果反倒成了“特殊关照”的对象。
过了两天，办公室主任老陈私下里委婉地提醒了食堂负责人，要注意“一视同仁”，尤其对领导，更要“严格按照标准执行，避免造成不良影响”。
食堂负责人回去后，想必是严肃地“教育”了老张一番。
然而，当林风再次出现在老张的窗口前时，老张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但手下确实“收敛”了不少。红烧肉给了标准的一勺，青菜豆腐也都适中。就在林风以为“县长窗口”的风波要过去时，老张在把餐盘递出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勺子飞快地从菜盆边缘刮了薄薄一层肉汁和两三块小小的、不起眼的肉丁，“啪”地一下，盖在了那标准分量的红烧肉上。
然后，他冲林风眨眨眼，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憨厚地笑着说：“县长，您辛苦，多吃一点点，就一点点，长力气！”
林风看着餐盘里那“一点点”的额外馈赠，再看看老张那张写满“我知道规定但我就是忍不住对您好”的朴实脸庞，心里那点因为“特殊化”带来的别扭，忽然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老张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张师傅。”
他端着这份比标准多“一点点”的餐盘走向座位，忽然觉得，这座小县城里的人情味，有时候就藏在这一勺多出来的肉汁里。它或许不符合规矩，却透着最朴素的认可和关心。
“县长窗口”的调侃渐渐淡去，但老张每次给林风打菜时，那“一点点”的心意，却似乎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而林风也发现，自从那次之后，食堂里大家看他的目光，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敬畏和距离感，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亲切。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第21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