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施密特”走在太原城的街道上。
青石板路面被往来的车辆和行人磨得发亮,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商铺,悬挂着日文和中文两种招牌。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食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李援朝的脚步不快不慢,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的景象,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客,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身后至少三个不同位置的窥探。
一个在斜对面卖糖葫芦的小贩。
一个在街角擦皮鞋的童工。
还有一个,则隐在不远处一个茶馆的二楼窗户后面。
他们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注意力却始终有一丝,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宪兵队的便衣特务。
李援朝没有做出任何反常的举动,他甚至还在一个点心铺前停下,饶有兴致地买了一包桂花糕。
他就像一颗被投入溪流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只是顺着水流,自然而然地向前。
他的目的地,是德隆洋行。
这是2024年的情报部门,根据解密的无数历史档案,为他精心挑选的、最安全的一个落脚点。
这家洋行由一名叫克劳斯的德国人开设,背景干净,且与德国大使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战时,这是一个连日本特高课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地方。
当李援朝推开德隆洋行那扇厚重的橡木门时,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悦耳声。
一个穿着西装马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德国中年男人从柜台后抬起头。
“下午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他用德语问道,目光中带着商人的精明与审视。
李援朝走到柜台前,将手提箱放在一边,然后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袖扣,轻轻放在了柜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那是一枚银质袖扣,上面雕刻着一棵小小的,枝叶繁茂的橡树。
洋行老板克劳斯在看到那枚袖扣的瞬间,眼神猛地一凝。
脸上的商业化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pad?的是一种军人般的肃然与警惕。
这是“龙渊计划”通过极其复杂的、跨越时空的渠道,激活的一颗在历史上真实存在,并休眠了多年的“种子”。
“里面请。”
克劳斯没有多问一个字,他立刻从柜台后走出,对着李援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引进了洋行最深处的一间密室。
密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先生,我是克劳斯。”他对着李援朝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至极。“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李援朝没有废话,声音简洁而清晰。
“我需要一份今天所有进出‘舒曼咖啡馆’的客人名单,越详细越好。”
“另外,我还需要一张太原城最精确的地下水道系统图。”
克劳斯的面色立刻变得为难起来。
“先生……地下水道图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但是……舒曼咖啡馆是特高课重点监控的场所,它的客人名单,是日军的绝密……”
他的话还没说完。
李援朝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那只黄铜怀表。
他没有看克劳斯,只是将怀表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按下了侧面的一个按钮。
“啪嗒。”
怀表的表盘没有显示时间,而是亮起了一个微小的屏幕,上面是一个简易的房间布局图,一个红点,正在墙角的位置不停闪烁。
李援朝的手指,在那个红点的位置轻轻敲了敲。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不是问题。”
克劳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装饰花瓶上。
他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个花瓶是三天前,一名自称是商会代表的日本人送给他的礼物。
他竟然在自己的密室里,被监听了!而自己,毫无察觉!
眼前这个“汉斯·施密特”先生,和他背后的组织,其能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明白!”
他立刻立正站好,重重地点头。
“请您稍等片令!半小时!半小时内我一定给您送来!”
半小时后,一份手写的名单和一张泛黄的陈旧图纸,准时地放在了李援朝面前。
李援朝仔细研究着那份名单。
上面记录了今天已经预定,和可能到访舒曼咖啡馆的所有重要人物。
日军军官、伪政府官员、各国商人……
他的手指,在名单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川崎真一。”
名字下面的备注是:华北方面军防疫给水部,主任药剂师。
防疫给水部。
正是731部队对外使用的伪装名称之一。
找到了。
他就是这次交易的日方代表。
夜,如同浓墨,迅速笼罩了整座太原城。
李援朝换下了那身商人的行头。
当他再次走出密室时,身上穿的,是一套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深黑色作战服。
“变色龙”三代光学迷彩,在微弱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够吸收光线的质感。
克劳斯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李援朝,震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援朝的身影,如同一阵风,从洋行的后窗悄无声息地掠出。
他没有走街道。
利用墙壁上的排水管、窗沿、以及各种凸起,他的身体展现出超越常人想象的协调性与爆发力。
几个纵跃,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一栋二层小楼的屋顶。
现代军事跑酷技巧,与2024年超级计算机对整个城市建筑结构进行三维建模后的最优路径规划,完美结合。
他在屋顶与阴影之间飞速穿行,像一只黑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
他的目标,直指舒曼咖啡馆。
很快,他停在了咖啡馆斜对面的一座钟楼顶端。
这里是“龙渊”指挥中心为他选定的最佳观察点,可以将整个咖啡馆及其周围的街道尽收眼底。
他从背后取下一支单筒望远镜,开始仔细观察。
咖啡馆门口,人来人往,看似一片祥和。
但在他的高倍镜下,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
门口拉黄包车的车夫,腰间有不自然的凸起,那是南部十四式手枪的轮廓。
街角卖香烟的小贩,在同一个位置已经站了超过一个小时,视线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咖啡馆的每一个出口。
还有二楼的几个窗口,窗帘背后,有人影在晃动。
李援朝冷静地计数。
明哨、暗哨,游动的便衣,加起来至少超过了二十名。
这里,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侦查咖啡馆内部结构,规划潜入路线的时候。
“嘎——”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一辆黑色的、擦得锃亮的高级轿车,稳稳地停在了舒曼咖啡馆的正门口。
一名侍者立刻恭敬地小跑上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稳稳地踩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身穿亮丽的宝蓝色高开叉旗袍,身姿曼妙的女人,从车里优雅地走了下来。
她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披肩,烫着时髦的卷发,红唇似火。
在踏上台阶,即将走进咖啡馆大门的那一刻。
她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
她的目光,似乎是无意地,朝着远处那座漆黑的钟楼方向,轻轻瞥了一眼。
夜色中,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钟楼上,高倍镜后的李援朝,瞳孔猛地一缩。
是她。
“玫瑰”。
她发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