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雾气散尽的时候,袁熙接到了初步战报。
沙洲上的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当娄圭派出骑兵,江东军就意识到了危险,第一时间撤出了战场,并没有给骑兵大量杀伤的机会。
江东军对骑兵的恐惧深入骨髓。
此战,真正的战斗发生在中军和左翼。
主将黄祖被孙权亲率的江东军主力击破阵地,损失近千人,但也获得了杀伤三千多人的战果,功过相抵。但黄祖本人不仅指挥不当,而且有临阵脱离的嫌疑,遭到了副将娄圭毫不留情的指责。
战果最大的是左翼。
文聘不仅挡住了陈武的进攻,还缠住了陈武,为太史慈截住陈武留在江中的水师争取了时间。
文聘的部曲将魏延临阵生擒陈武,立下大功。
陈武率领的庐江上甲也悉数被俘,无一逃脱。
右翼的李通也有功,取得了击杀江东军两千余人的战果。
此战的目的基本达成,只是不够完美。因为江东军撤得太快,杀伤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但正如荀攸所说,江东军损失的不是中军就是庐江上甲,全是精锐,又折损了五校督陈武,对士气的打击很大。
此战之后,江东军再次攻击沙洲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困守柴桑城,等待增援。
袁熙与荀攸、程晓商量后,决定让蒋奇、程昱发起攻击,强攻濡须口,彻底切断孙权的退路,然后慢慢和孙权耗。
——
孙权咬牙切齿,在堂上来回踱步,像一只受困笼中的猛兽。
他痛恨自己无能,又大败一场,不仅折损了六七千精锐,还错失了斩杀黄祖的大好机会。他很生气,恨不得将强行将他带离战场的徐盛斩杀,以泄胸中之恨。
但他也清楚,徐盛不仅没错,反而有功。
今天如果不是徐盛与周泰舍命搏杀,他肯定会死在沙洲上。
现在,这两人都因失血过多而昏迷,正在隔壁施救,能不能活下来,谁也不说清楚。
董袭匆匆走了进来,甲叶哗哗作响。“将军,虞仲翔来了。”
“谁?”孙权愣了一下,伸手掏了掏耳朵。
今天听的战鼓声太多,他的耳朵到现在还有耳鸣。
董袭走到孙权面前,大声说道:“将军,是骑都尉虞翻虞仲翔来了。”
孙权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只是更加不解。虞翻在泾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军不是已经围住了柴桑城吗?他看了董袭一眼,怀疑虞翻早就到了城中,就藏在董袭的营里。
他们是同乡,董袭多次为虞翻求情,只是他一直没同意而已。
片刻后,他挥挥手,让董袭请虞翻进来。
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虞翻能给他出点主意,挽回败局,未尝不是好事。
不一会儿,虞翻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与孙权见礼。
孙权眼尖,一眼看到虞翻身上有血迹,脚上的丝履更是几乎被鲜血浸透了。
“仲翔这是……受伤了?”
虞翻甩甩袖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在路上遇到了几个陈军斥候。血都是他们的,我没受伤。”
孙权头皮一麻。他知道斥候都是精锐,个人武艺不弱。虞翻遇到了几个陈军斥候,还能杀了他们,这武艺着实够强的。
他自认做不到。
早就听说虞翻不但善走,还善使长矛,看来不是虚言。
“你从泾县赶来,不知有何……指教?”
虞翻一声叹息。“我是收到令堂的书信,赶来柴桑增援的。可惜慢了一步,没能赶上将军出战。”
听说是母亲吴夫人的请求,孙权没有再说什么,请虞翻上堂就坐,又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恳求道:“我已经乱了阵脚,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请仲翔教我。”
虞翻看着孙权,眼中神情复杂。他看得出孙权已经心志大乱,根本承担不起继续坚守的重任。
胜负已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为孙权争取一点好处,让孙坚、孙策的努力不要白费。
“将军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我……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孙权看起来有些茫然。
见此情形,虞翻也不迂回了,直截了当的说道:“于今之计,将军若还想割据江东,怕是难了。趁着人心尚在,还有几万士卒可战,主动请降,或许还能为一方诸侯,为官也不失州郡。”
“投降?”
“是的。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吴会也不例外。天命在袁,已是不争之论。孙氏非袁氏之伦,江东不可中原抗衡,将军亦非燕王之对手,归命陈朝,才是顺天应人。”
董袭大惊,连忙起身,正准备说话,却被虞翻抬手制止。
“你别说话!这是孙氏最后的机会,也是江东最后的机会。不出三日之内,濡须坞就会失守,到时候再降,可就一点筹码也没有了。”
董袭面色剧变,不敢吭声。
他知道虞翻精通易学,擅于推算,绝不会信口胡言,恐吓孙权。
孙权也被吓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若请降,袁……袁大将军能答应吗?”
“益州还在观成败,他不会希望在江东耽误太多时间。”
孙权反复权衡了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答应。“那就辛苦仲翔。若袁大将军能不追究我的过失,我愿归降陈朝。州郡不敢求,能为一县令,足矣。”
虞翻点头答应,起身就走。
董袭跟了上去。“仲翔,换身衣服再去吧,这样太失礼了。”
虞翻冷笑一声。“我正要以这一身杀气去见袁显雍,何来失礼之说?难道要袒衣牵羊,卑词哀求?”
董袭叹了一口气。“是我等无能,让仲翔受累了。”
虞翻低下头,一声轻叹。“天意如此,又能奈何?讨逆将军若是肯听我良言相劝,何至于今日。元代,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尽力了就问心无愧。以你的能力,将来还有机会。”
董袭苦笑。“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我难道还指望为袁大将军所重,继续统兵吗?”
“谁知道呢。”虞翻瞅了一眼呆坐在堂上的孙权,又轻声说道:“你尽力了,我也会尽力,至少要试一试,才知道有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