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守墓人,司契迈出幽谷。一步踏出,身后景象如水波荡漾,旋即隐没于虚空,再也寻不到丝毫痕迹,仿佛那上一纪的归寂之地,只是浮生一梦。唯有左肋伤口处虽被压制却依旧隐隐作痛的寂灭道痕,与神魂中对那洗剑泉底无上剑意的感悟,证明着那段际遇的真实。
他立身于一片陌生的星空,回望来路,空茫寂寥,幽谷入口已彻底消失,仿佛被某种无上伟力从当前纪元的时间长河中悄然抹去。守墓人与那纪元之墓,继续着他们万古的守望。
司契收敛心神,感应自身。伤势虽未痊愈,但经由洗剑泉淬炼与剑意熏陶,道基更为凝练,对寂灭道痕的化解已找到正确法门,只需时日打磨。更关键的是,得窥那“断”之剑意,令他对“厄运”的本质有了新解——有时,需以决绝之“断”,阻劫运蔓延。轮回之钥与净世莲种的气息也更为圆融内敛。
他取出得自玄珩的定星罗盘,神识沉入。罗盘指针微颤,似在缓慢定位。此番幽谷疗伤,外界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局势定然有变。玄一令曾示警,碧落仙洲之战仅是冰山一角,必须尽快弄清现状。
片刻后,罗盘指针稳定,指向星空深处某个方位。司契身形化作一道几不可察的流光,遁入虚空。他需先寻一处修士聚集之地,打探消息。
连续穿梭数个荒芜星域后,前方终于出现生灵气息。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司契眸光一凝。
但见一片原本应繁华的星域,此刻烽火连天!无数悬挂蚀天盟旗帜的狰狞战舰,正围攻着一座笼罩在璀璨光罩中的巨大星垣!那星垣气象万千,宫阙连绵,正是司契曾偶经的“万法星垣”——新纪元道法显化重地之一!
此刻,万法星垣的守护大阵已残破不堪,光罩上裂纹遍布,蚀天盟魔军如潮水般冲击阵壁,更有道道污秽邪法凝聚的巨矛,不断轰击大阵节点,引得星辰震荡,灵光乱溅。星垣之内,修士结阵抵抗,法宝光华冲霄,喊杀声、爆炸声、阵法哀鸣声震耳欲聋,残骸与尸身如雨坠落,一副末日景象。
围攻的蚀天盟大军中,赫然有三道气息滔天的身影坐镇,皆是道境修为,周身缠绕的彼界道韵,比骨嶙尊者只强不弱!其中一人,手持一柄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骨杖,每一次挥动,都引动虚空生出无数怨魂毒火,腐蚀大阵;另一人,驾驭着九条由星辰精金炼制的骨龙,喷吐寂灭龙息;最后一人,则隐于阵后,双手结印,似在引导某种庞大的邪阵运转,汇聚周天死寂之气。
“蚀天盟竟已猖獗至斯,连万法星垣这等重地也敢强攻?”司契心沉了下去。观此战况,万法星垣虽底蕴深厚,抵抗顽强,但在三尊道境魔头与无穷魔军围攻下,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彼界的攻势,显然已全面升级,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渗透,而是明火执仗的毁灭!
他隐匿于战场边缘的陨石带中,混沌道眸扫视,冷静分析。直接介入,以他如今状态,对抗三尊道境魔头,胜算渺茫,且会立刻暴露,引来彼界无穷追杀。但坐视万法星垣覆灭,不仅意味着新纪元又一大势力崩毁,无尽生灵涂炭,更会助长彼界气焰,加速其“万劫归一”的进程。
“需得寻其要害,乱其阵脚,为星垣争取一线生机,亦能试探彼界如今手段。”司契心念电转,目光锁定那个在后方引导邪阵的道境魔头。此魔气息幽深,应是主持大局者,其所引导的邪阵,汇聚死气,乃是蚀天盟攻势的力量源泉之一。若能破之,必可打乱敌军节奏。
他悄然运转《太虚正道章》,将自身气息与周遭星辰残骸的死寂之力同化,如一道阴影,借着战场能量乱流的掩护,向那主持邪阵的魔头潜行而去。同时,掌心轮回之钥虚影浮现,一缕得自洗剑泉底、蕴含“断”之意境的寂灭剑意,悄然凝聚。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邪阵的磅礴与污秽。无尽星域中的死寂之气、战场陨落生灵的怨念,皆被大阵抽取,化为一道道灰黑色的洪流,注入那魔头体内,增幅其威能,更有一部分转化为毁灭性能量,持续轰击星垣大阵。
司契屏息凝神,于一处能量风暴的间隙,骤然出手!
他并指如剑,隔空点向那邪阵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指风无声,却蕴含着一丝“断”之真意,并非强行破坏,而是如庖丁解牛,精准地“切断”了节点之间能量流转的“因果”联系!
“嗡——!”
正全力运转的邪阵猛地一滞,能量传输出现刹那间的紊乱与中断!那主持阵法的魔头身形一晃,汇聚而来的死寂洪流为之一乱,反噬之力令其闷哼一声,周身魔光闪烁不定。
“怎么回事?”前方两名正在猛攻星垣大阵的魔头立刻察觉异常,攻势稍缓。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司契第二击已至!目标并非魔头本身,而是其与那庞大死寂能量源的联系!他一指点向魔头与邪阵核心的勾连之处,剑意化作无形之刃,一斩而落!
“嗤!”
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被斩断,那魔头与邪阵的联系骤然削弱,汇聚而来的死寂能量大幅衰减!
“有埋伏!”主持阵法的魔头又惊又怒,神识疯狂扫视虚空。另外两魔也立刻放弃攻击,回防警戒。
司契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如烟消散,融入更大的能量乱流之中,瞬间远遁千里,气息彻底隐匿。
他并未远离,而是冷眼旁观。只见蚀天盟大军因这突如其来的干扰,阵脚微乱,攻势骤减。万法星垣守军虽不明所以,却抓住这宝贵时机,全力修复大阵,稳住阵线,甚至发起一波反击,将冲近的魔军逼退少许。
“搜!给本尊揪出那只老鼠!”主持阵法的魔头暴跳如雷,命令大军搜查。然而司契早已遁走,踪迹全无。
司契隐于暗处,微微点头。目的已达到,暂时缓解了星垣压力,也大致摸清了这几名魔头的实力与反应。正面抗衡不可取,但游击骚扰,制造混乱,尚可行。
他正欲寻找下一次出手时机,目光忽然瞥见万法星垣核心区域,一座最为高大的传承殿宇之上,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正散发出道道清辉,加持着守护大阵。那青铜镜的气息……竟与他手中的玄一令,有着微弱的共鸣!
“莫非……万法星垣也与玄一道盟有所渊源?”司契心中一动。若真如此,此地更不能轻易放弃。
然而,未等他细查,战场异变再生!
那名被激怒的主阵魔头,竟不再试图搜寻司契,而是双手猛地插入虚空,口中念念有词,一股远比之前更加诡异、更加污秽的彼界道韵爆发开来!虚空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扭曲、蠕动的暗影如潮水般涌出,这些暗影并非实体,也非魂体,而是一种纯粹的“恶念”与“诅咒”的聚合体,它们无视物理防御,直接附着在万法星垣的守护大阵上,开始疯狂侵蚀其法则结构!
“蚀魂毒火?!”星垣内,传来数声惊怒的呼喊,显然认出了此物。这已非寻常战争手段,而是针对文明根基的恶毒诅咒!
司契瞳孔微缩。彼界果然又有了新花样!这蚀魂毒火,阴毒无比,专蚀道则灵性,若任其蔓延,万法星垣的传承根基恐将受损。
他不能再仅仅骚扰了。必须设法化解此厄!
司契目光再次落在那面青铜古镜上,又看向手中玄一令,一个念头浮现。或许,可借这丝共鸣,行险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