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苗寨的短暂安宁,是用十四锭沾血的官铜换来的。巫医的草药和王瘸子顽强的生命力,让他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但伤势依旧沉重,需要长期静养。其他伤员在苗人简陋却有效的土法治疗下,伤势也渐渐稳定。寨子里的气氛微妙,头人收下了厚礼,默许我们留下,但苗人们看我们的眼神,依旧带着疏离和警惕。他们清楚,我们带来的不仅是财富,更是随时可能爆发的灾祸。
我(杜文钊)的伤势在血刀经内力和草药的共同作用下,好了大半,右胸的剑痂开始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但内腑和经脉的损伤仍需时日温养,左臂运转内力时依旧滞涩。更重要的是,我们几乎弹尽粮绝。剩下的盐巴和药物在救治伤员中消耗殆尽,粮食也所剩无几。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更何况还要养活这十几张口。必须尽快打开局面,获取补给,更重要的是……真正赢得苗寨的人心。
十四锭官铜是泼天的大礼,但太过沉重,短时间内无法变现,反而可能引来觊觎。苗寨眼下最急需的,是日常生存的必需品——盐、茶、布匹,乃至可以驮运货物的健壮马匹。
机会来自一次偶然的交谈。负责照料我们的苗人青年阿木,在一次送饭时抱怨,寨子里最后一点盐巴快用完了,头人正为此发愁,准备组织人手冒险去山外的勐朗镇集市交换,但那里是土司势力的边缘,风险不小。
勐朗镇……马帮……集市……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我脑中成型。
“阿木,”我叫住他,装作随意地问道,“去勐朗镇的马帮,多吗?一般都运些什么?”
阿木不疑有他,答道:“多的!尤其是每月的朔望日(初一十五),好多马帮从普洱、临安那边过来,运盐巴、茶叶、布匹,还有铁器!换我们的山货、药材。不过……”他压低声音,“最近听说不太平,有马帮在野牛箐那段路被抢了,货物丢了不少。”
野牛箐……我心中记下这个地名。乱世,正是火中取栗的好时机。
是夜,我将韩栋和老耿召到我的竹楼。
“我们的粮食和盐快没了。”我开门见山,“坐等苗寨接济不是办法,必须自己想办法。”
韩栋皱眉:“千户,我们现在人手不足,伤员又多,出去抢……风险太大。”
“不抢大户,只打秋风。”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目标,是路过野牛箐的小股马帮。不要金银,只要他们驮运的盐、茶、布匹,还有……马匹。”
老耿眼睛一亮:“千户是想……劫了货,送给苗寨?”
“不错。”我点头,“苗寨缺什么,我们就送什么。十四锭官铜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这些日常急需的物资,却是雪中送炭!只要我们连续送上几次,让寨子里家家户户都得到实惠,还怕他们不真心实意地跟着我们?”
韩栋也明白了过来,兴奋地搓手:“妙啊!千户!既能解决我们的补给,又能收买人心!只是……野牛箐地形我们不熟,怎么动手?”
“地形不熟,可以找熟的人。”我看向竹楼外,“阿木那小子,不是经常跟他阿爹去山外换盐吗?对野牛箐一带应该熟悉。想办法,让他‘自愿’带路。”
接下来的两天,我让老耿和黑子有意无意地接近阿木,用剩下的最后一点盐块和一把锋利的小刀作为“礼物”,跟他套近乎,聊山外的见闻,特别是马帮的路线和护卫情况。阿木年轻,没什么心机,很快就被套出了话:果然,他对野牛箐一带非常熟悉,知道几条猎人走的隐秘小路,可以避开马帮的哨探,直抵最适合伏击的险要地段。
时机成熟。在一次“闲聊”中,我亲自出面,叹了口气,对阿木说:“阿木啊,寨子里缺盐少药,我们这些外来客,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听说野牛箐那边常有小股马帮路过,我们想……干一票,弄点盐茶回来,分给寨子里的乡亲,也算报答头人的收留之恩。只是……路不熟,怕误事啊。”
阿木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挣扎和……一丝兴奋。年轻人,谁不渴望冒险和……财富?尤其是能为寨子做贡献的“义举”。
“杜……杜阿叔,”他犹豫着,压低声音,“野牛箐的路……我熟!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不能伤人太多,不然会引来土司兵……”
“放心!”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只求财,不害命。拿到东西就走,绝不留痕迹!”
计划就此定下。我、韩栋(伤势稍轻)、老耿、黑子,再加上“向导”阿木,一共五人,轻装简从,只带兵刃和绳索。王瘸子和其他伤员留在寨中休养。
朔望日的前夜,我们趁着月色,悄然离开苗寨,在阿木的带领下,钻入密林,向着野牛箐进发。阿木果然对山路极熟,专挑兽径和陡峭难行之处,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眼线。
野牛箐是一段狭窄的峡谷,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一条溪流,官道沿溪而行,是马帮的必经之路。阿木带我们爬到一侧山腰的密林中,这里视野极佳,又能完美隐藏。
黎明时分,一支大约十五六匹驮马、七八个护卫的小型马帮,叮叮当当地出现在峡谷入口。驮马上满载着麻袋,看形状,正是盐包和茶砖!
“准备。”我低声道。我们五人如同狩猎的豹子,屏息凝神。
当马队完全进入伏击圈,走到一段路面狭窄、一侧是陡坡的地段时,我猛地一挥手!
老耿和黑子如同猿猴般从树上荡下,手中套索精准地套向队首和队尾的马匹缰绳!同时,我和韩栋从侧面密林中暴起,血饕餮和腰刀出鞘,直扑护卫!
“山匪!有山匪!”护卫惊慌大叫,仓促拔刀迎战!
但这些普通马帮护卫,哪里是我们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的对手?韩栋刀法狠辣,一个照面就劈翻一人!老耿和黑子死死拉住受惊的马匹,制造混乱!阿木则躲在暗处,用弹弓发射石子,专打护卫的面门!
我并未下杀手,血饕餮刀背连拍,震飞了几名护卫的兵器,厉声喝道:“只求财,不害命!滚!”
护卫们见我们手段高强,又只抢货物不杀人,早已胆寒,发一声喊,丢下兵刃,狼狈地向峡谷另一端逃去。
行动干净利落,不过半炷香功夫,战斗结束。我们迅速将驮马上的盐包、茶砖、几匹布匹卸下,又将几匹最健壮的驮马牵走。至于马帮原本驮运的其他货物和散落在地的兵刃,我们丝毫未动。
“走!”我一声令下,五人牵着马,背着物资,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没有留下任何指向苗寨的痕迹。
傍晚,当我们带着十几大包盐茶、几匹布和五匹健马回到苗寨时,整个寨子都轰动了!苗人们看着堆积如山的盐砖和散发着清香的茶饼,眼睛都直了!尤其是当我们将大部分物资当场分发给各家各户时,欢呼声和感激声此起彼伏!
头人看着眼前景象,再看看我们几人虽疲惫却难掩兴奋的脸,沉默良久,最终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杜……朋友!寨子,以后就是你们的家!”
看着苗人们脸上真挚的笑容和手中沉甸甸的盐茶,我知道,这第一步,走对了。盐茶开路,马匹为桥,我们终于在这滇南的深山苗寨中,真正扎下了根。
而这一切,只是开始。有了苗寨作为根基,下一步,就是如何利用手中的铁证,和李崇道,好好算一算总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