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汀河畔的山洞内,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的众人脸上或凝重、或兴奋、或紧张的神情。韩栋、王瘸子、山猫子等人已陆续返回,将侦查到的情报一一禀报。
“千户,‘鬼见愁’隘口的地形摸清了。”韩栋用匕首在地上划出简易的示意图,“隘口长约三十丈,最窄处仅容一马通过,左侧是百丈深涧,右侧是光滑如镜的岩壁,常年有湿滑的青苔。隘口前后都是密林,便于埋伏和撤退。”
“马队预计五日后卯时(清晨五点)从黑风寨出发,以他们的速度,抵达‘鬼见愁’应在午时前后。”山猫子补充道,“护卫三十人,分列马队前后,两名汉人监工在队中。”
“那两个汉人,”王瘸子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精光,“我盯了两天,他们除了和土司头人接触,还见过一个从临安府来的信使!我冒险靠近,听到他们提到‘李大人’和‘……务必确保此次万无一失’!”
李大人!李崇道!果然是他!这条线彻底串起来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靠在石壁上,右胸伤处的隐痛提醒着我身体的虚弱,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和冷静。力量悬殊,硬拼是死路一条,必须智取,制造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
“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夺铜,更重要的是,拿到李崇道与土司勾结的铁证!”我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行动要快,要狠,更要……像一场真正的意外!”
我拿起一根树枝,指着地上的示意图:“计划分三步:惊马、坠涧、夺信!”
“第一步,惊马。”我看向山猫子,“你带两个身手最灵活的弟兄,提前潜伏在隘口前端上方的崖壁。马队进入隘口最窄处时,用浸过箭毒木汁液的吹箭,射中领头和压阵的马匹!不要射人,只射马!中毒的马会立刻发狂,冲击马队,制造混乱!”
箭毒木,是滇南丛林里一种剧毒树木,汁液见血封喉,但用来对付皮糙肉厚的马,剂量控制得当,可以使其狂躁而不立刻毙命,最适合制造混乱。
“第二步,坠涧。”我的树枝指向隘口最险要的那段,“韩栋,你带主力,埋伏在隘口后段的密林中。一旦前方马匹惊乱,队形大乱,必然有驮马受惊失控,滑向深涧。你们要做的,不是攻击护卫,而是趁乱用套索和挠钩,将那些载有铜锭的驮马,尽可能多地拖入深涧!”
众人一愣,将铜锭拖入深涧?那岂不是白忙活?
我看出他们的疑惑,冷笑道:“百丈深涧,水流湍急,铜锭沉重,坠下去看似有去无回。但你们忘了,我们有人熟悉水性,更熟悉这条南汀河!老耿!”
“在!”老耿挺身。
“你年轻时在洞庭湖当过水匪,精通水性。你带黑子,提前到‘鬼见愁’下游三里处的河湾埋伏,那里水流较缓,有回水湾。铜锭坠涧后,会顺流而下,你们在下游打捞!能捞多少是多少!记住,只捞铜锭,其他杂物一律不管!捞到后立刻隐藏到预定地点!”
原来如此!众人眼中露出恍然和钦佩之色。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土司和李崇道的人以为铜锭坠涧损失,实则我们暗中截留!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夺信!”我的目光锐利如刀,看向王瘸子,“老王,你的任务最危险!马队混乱时,那两名汉人监工必然是护卫的重点。你要带两个死士,混在混乱中,不惜一切代价,生擒或击杀其中一名监工,搜出他们身上携带的、与李崇道往来的密信! 哪怕拿到一片纸,也是铁证!”
王瘸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凶光:“千户放心!老汉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信给您叼回来!”
“行动要快,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我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得手后,所有人按预定路线分散撤离,到二号汇合点(下游一处更隐蔽的溶洞)集合。若遇追兵,能甩则甩,甩不掉……你知道该怎么做。”我的目光扫过韩栋。
韩栋重重点头,眼中是边军老卒的决绝。必要时,断尾求生,这是战场上的铁律。
“千户,那您……”韩栋担忧地看着我。
“我随老耿他们在下游接应。”我淡淡道,“伤势未愈,攀岩伏击非我所长,但在下游统筹,更为稳妥。”实际上,我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不能轻易涉险,必须坐镇后方,应对突发情况。
计划已定,众人再无异议,立刻分头准备。韩栋带人去准备套索、挠钩;山猫子带人去采集箭毒木汁液;王瘸子挑选死士,反复推演接近监工的策略;老耿和黑子则开始检查水靠和打捞工具。
山洞内只剩下我和跳动的篝火。我缓缓闭上眼睛,血刀经内力在经脉中流转,感受着伤处传来的阵阵刺痛。五日后,鬼见愁。这将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以及扳倒李崇道的唯一机会。
成,则手握铁证,扭转乾坤;败,则尸骨无存,葬身南疆。
但,我杜文钊,早已没有退路。这滇南的瘴疠深山,就是我最后的战场。李崇道,等着吧,你的“鬼见愁”,就是我送你的……断头台!
洞外,南汀河的咆哮声隐隐传来,如同战鼓擂响。杀局,已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