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毛小豆终于能颤巍巍地自己下床走动了。虽然步便宜那碗五仙汤效果拔群，强行把她的命从阎王爷手里薅了回来，但元气大伤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她脸色依旧苍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走路一步三晃，得扶着墙或者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按理说，她好歹也是个练气六层的修士，搁在灵气充裕的地方，运转几个周天，吸纳点天地精华，这点伤势不说立刻活蹦乱跳，至少也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可偏偏，这西山谷的灵气稀薄得跟段恒生的良心有得一拼，别说周天了，连个气旋都卷不起来。想靠灵气恢复？做梦去吧！几个呼吸恢复？那是梦里才有的待遇。
她扶着粗糙的木桌边缘，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抬眼看向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啃着朱瘴果的“段长生”。
“长……长生，”毛小豆声音还有些虚弱，带着疑惑，“我昏迷前，明明是在黑荡山的瘴气之地深处，一个……一个很特别的山洞里。怎么醒来，会在这处山谷？是谁救了我？”
段恒生早就等着她问这个呢。他三口两口把果子啃完，果核精准地弹进远处的草丛，引来铁柱一阵飞奔。他拍了拍手，开始信口胡诌：
“哦，你说这个啊。”他指了指山谷口的方向，“是一个长脸白胡子老头把你扔到这儿的。”
“那天我跟眼大嘴大他们正吃饭呢，就听见噗通一声，出去一看，好家伙，你直接挺地躺在谷口，跟个破麻袋似的。”
“那长脸白胡子老头站在半空，仙风道骨的，捋着胡子对我说：‘小子，这女娃与老夫有缘，你把她救活了，留在身边做个丫鬟，伺候你十年，算是还了这段因果。十年期满，她自可离去。’说完，嗖一下就没影了，比铁柱撵兔子还快。”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毛小豆的反应，心里乐开了花：
编，继续编，看你这女人信不信。
毛小豆起初听得有些茫然，但听到“长脸白胡子老头”几个字时，眼神猛地一凝，那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不是因为害羞，纯粹是气的！
“长……脸……白……胡……子……老……头！”
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刻骨铭心的恨意和憋屈。她扶着桌子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看得段恒生都怕她当场气晕过去。
“阿姨，你……你认识那老头？”段恒生故作惊讶，心里却嘀咕：卧槽？难道真蒙对了？这女人跟长脸白胡子老头有仇？
“认识？何止是认识！”毛小豆猛地抬起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那眼神，比步便宜实验室里炸炉时的火光还吓人，“我与那老匹夫，不共戴天！”
她像是被打开了某个愤怒的闸门，也顾不上身体虚弱了，竹筒倒豆子般，将一段尘封了三十多年的憋屈往事，噼里啪啦全抖了出来。语速又快又急，带着浓浓的怨气，把段恒生都听愣了。
“当年！就在西山陵园，你爹……呃，就是段恒生那儿！”毛小豆提到段恒生，语气稍微顿了一下，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被对白胡子老头的怒火淹没，“我本想着……想着事情了结，回云州城散散心，结果还没进城呢！就在城外官道上，一个长脸白胡子老头，对，就是那种看起来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实际上满肚子坏水的老家伙！凭空就冒出来了！”
她激动地比划着：“他二话不说，袖子一卷，我就跟腾云驾雾似的，被他掳到了不知道哪座荒山的山洞里！那山洞倒是灵气充沛，比这破山谷强了一万倍不止！”
“然后呢？”段恒生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这剧情，听起来比步便宜编的丹方还离谱。
“然后？”毛小豆气得直喘，“那老匹夫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说我身怀异灵根，乃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非要收我为徒！”
“异灵根？”段恒生挑了挑眉，心里有点酸。好家伙，这女人资质这么好？五行杂灵根在他这儿都当宝了，人家直接是异灵根？挂逼竟在我身边？
“我当时也是懵了，又惊又怕，看他本事那么大，想着拜个师父也不错，总比在凡俗厮混强。”毛小豆继续道，语气越来越愤懑，“结果你猜怎么着？连拜师礼都没有行，就随手丢给我一本《引气基础详解》，说让我先自己看着，他出去办点事，去去就回……”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毛小豆满脸苦涩，苍白的脸都气红了，“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告诉我！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山洞里！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三十多年！整整三十多年啊！那老匹夫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过！”
段恒生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这师父，当得可真够省心的。”
“可不是吗？！”毛小豆找到知音一般，用力一拍桌子，结果震得自己手疼，龇牙咧嘴，“他这是收徒吗？他这是找个看山洞的吧？！要不是老娘……呃，本姑娘我天资聪颖，悟性超群，靠着那本《引气基础详解》和自己瞎琢磨，硬生生磕磕绊绊修炼到了练气六层，早就老死在那山洞里，烂成骨头都没人知道了！”
她越说越气，眼圈都有些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那山洞里屁吃的都没有！就角落里堆着几个丹药瓶子，我也不知道是啥，眼看要饿死了，心一横，就当糖豆胡乱吃了一通！结果……结果不知道是哪种丹药起了作用，居然让我容颜不老，一直保持着二十岁的模样……算是因祸得福？啊呸！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段恒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心里平衡了点：哦，原来也是靠嗑药，跟铁柱差不多嘛，没啥了不起。
“后来我修为高了点，能勉强辟谷一段时间，就偷偷溜出山洞，想回凡间看看。”毛小豆语气低沉了些，“结果……云州城没了，西山陵园也没了，到处是废墟……”
“我又在凡间行走了一段时间，想找到你爹段恒生和济圆大师，奈何凡间灵气稀薄，我待着难受，没办法，只好又灰溜溜地回了那个破山洞。至少那里灵气还算充足，能修炼。”
“再后来，山洞里能啃的草皮都快被我啃光了，实在饿得受不了。练气六层又没法完全辟谷，总不能真饿死吧？我就打听到离山洞不算太远的苍梧山脉里，有个福仙坊，是散修交易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一没背景二没灵石，正经路子赚不到钱，为了活下去，只好……重操旧业，干起了老本行。”
段恒生嘴角抽搐：“老本行？卖假药？”
“什么叫假药！”毛小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我那叫……辅助修行丸！吃不死人的！而且我很有原则的好吗？只挑那些看起来就不太聪明或者为富不仁的下手，卖的都是些吃了顶多拉两天肚子或者精神亢奋几天的玩意儿，绝对不害人性命！赚点跑路费和饭钱而已！”
她理直气壮地道：“在福仙坊混了几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来没出过大纰漏！谁知道这次……这次就撞上黑风三煞那三个愣头青！我不就卖了他们几颗效果稍微……持久了那么一点点的大力丸吗？至于从福仙坊一路追杀我几千里，非要置我于死地吗？！简直不可理喻！”
说到最后，她又委屈又愤怒，狠狠跺了跺脚。
段恒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只铁柱在同时狂奔。
好家伙！信息量太大，他得捋捋！
所以，这女人当年卷款跑路后，不是去逍遥快活了，而是被个不靠谱的白胡子老头掳去关了三十多年禁闭？靠着瞎琢磨和乱嗑药，硬是混到了练气六层？因为饿得没办法，跑去福仙坊卖假药，结果被黑风三煞追杀？
这经历……简直比他段老板的“绝灵洞府度假三十年”还要曲折离奇，堪称一部《修真界底层妇女艰难求生史》！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得脸色通红胸脯起伏，眼神却格外生动的毛小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还是该……稍微同情那么一丢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