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兽粪骚臭与尚未散尽的微弱血腥味被远远抛在身后。悬崖峭壁下,垂挂的藤蔓如同厚重的绿色帘幕,在远处营地方向传来的混乱轰鸣与巨兽咆哮声中,微微震颤。李玄真没有丝毫犹豫,拨开几根最粗壮的藤蔓,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黢黢的不规则洞口显露出来。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苔藓和陈腐气息的凉风,从洞内幽幽吹出,带着深入骨髓的阴冷。
“二哈!”李玄真低喝一声,没有回头。
“汪!”二哈立刻会意,小巧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率先从李玄真脚边窜出,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它鼻尖那点微弱的灵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如同两颗跳动的幽绿星辰,迅速向内深入,很快便只剩下两个模糊的光点。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二哈细碎的爪子在湿滑岩石上奔跑的轻微“哒哒”声,以及它偶尔发出的、带着回音的短促嗅探声传来。
李玄真侧耳倾听,全身灵力运转,感知提升到极致。几息之后,洞内深处传来二哈清晰的吠叫,带着一丝确认和催促:“汪汪!(安全!有路!快进来!)”
“进!”李玄真不再迟疑,矮身钻入洞口。洞内空间骤然变得狭窄逼仄,他不得不微微弓着腰前行。脚下的岩石湿滑异常,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苔,稍有不慎就会摔倒。空气冰冷潮湿,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土腥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冰水,直透肺腑。光线在进入洞口几步后就彻底消失,四周是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前方二哈鼻尖那两点微弱的绿芒,如同引路的鬼火,在曲折的通道中若隐若现。
王铁柱紧随其后,也钻了进来。他体型比李玄真壮硕不少,在这狭窄的通道里更是显得笨拙,肩膀不时蹭到两侧冰冷湿滑的岩壁,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黑暗和未知带来的恐惧让他心跳加速,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两点绿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轮到洞口的大黑了。它庞大的身躯停在洞口,赤红的眼眸盯着那狭窄的入口,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不满、甚至带着点委屈的低吼:“吼…(太小了…挤…)”。这洞口对它三米多高的庞大身躯而言,简直如同老鼠洞般可笑。
“熊哥,委屈一下!缩一缩!快!”李玄真在洞内催促,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大黑无奈地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深吸一口气,体内妖力涌动。只见它全身覆盖的浓密黑毛如同波浪般起伏,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庞大的身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肌肉虬结的四肢变得略微纤细,鼓胀的胸腹也向内收敛,整个体型硬生生缩小了一圈,虽然依旧魁梧惊人,但总算勉强达到了能挤进洞口的程度。
它低吼一声,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猛地低头,将硕大的熊头硬生生塞进了洞口!肩膀和胸膛紧随其后,粗壮的前肢扒拉着洞壁借力。坚硬的岩石摩擦着它厚实的皮毛,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它庞大的身躯如同一个巨大的塞子,艰难而缓慢地向洞内蠕动,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岩石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它喉咙里压抑的、表示极度不适的咕噜声。整个洞穴似乎都在它挤入的过程中微微颤抖。
李玄真和王铁柱不得不紧贴着湿冷的岩壁,给这尊艰难挪动的“肉山”让路。狭窄的空间里,大黑粗重的喘息声如同风箱般轰鸣,带着浓重的腥气,几乎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它挤过的地方,岩壁上留下了清晰的刮痕和蹭掉的苔藓。
不知过了多久,当大黑那粗壮的腰臀终于完全挤过最狭窄的瓶颈处时,前方的通道似乎略微宽敞了一些,至少能容它稍微活动开四肢。它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抖了抖身上沾满的泥土和碎石,继续跟着二哈的绿光前行。只是它庞大的身躯在这幽暗曲折的洞穴中,依旧如同移动的山峦,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小队在绝对的黑暗中沉默前行。只有二哈鼻尖的绿光,众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脚踩湿滑岩石的细微声响,构成了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旋律。通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时而狭窄得需要侧身挤过,时而又会豁然开朗,出现一个稍大的、布满钟乳石的空间,但很快又收缩回狭窄的甬道。空气越来越潮湿,洞顶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砸在头上、颈间,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脚下开始出现浅浅的积水,踩上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就在这压抑而单调的行进中,一直闷头带路的二哈,鼻尖的绿光突然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它猛地停下脚步,不再向前,而是疑惑地抬起头,小巧的鼻子对着前方黑暗的虚空,疯狂地、高频地耸动着,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困惑和警惕之间的低呜:“呜…汪?(怪味?)”
“停!”李玄真立刻抬手示意,整个小队瞬间静止。他凝神感知,除了洞穴固有的潮湿阴冷和苔藓气息,似乎并无异常。但他绝对信任二哈进化后的鼻子。“二哈,什么情况?”
二哈没有立刻回答,它显得异常专注,甚至有些焦躁。它不再看路,而是开始在原地转圈,鼻子不停地嗅探着四周的空气、岩壁、甚至脚下的积水。它时而对着左侧的岩壁发出短促的吠叫,时而又对着头顶垂下的钟乳石发出疑惑的呜咽,仿佛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它无法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痕迹”。
“不是‘两脚兽’的味道?”李玄真追问。
“汪!嗷呜!(不是!很老!很怪!像…像石头…但又不一样!)”二哈努力表达着它感知到的信息,显得有些词不达意,但那份困惑和发现异常后的兴奋却表露无遗。
李玄真心中一动,立刻凑近二哈刚才重点关注的左侧岩壁。他伸出手,指尖灌注一丝微弱的灵力,轻轻拂过湿滑冰冷的岩石表面。触感粗糙,布满青苔和水渍。他耐心地、一寸寸地摸索着。起初并无异样,但当他摸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区域时,指尖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感——那不是天然岩石的凹凸不平,而是一种…规则的、线性的痕迹?
他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备用的、吸水性较强的兽皮,用力擦拭那块区域。湿滑的青苔和泥垢被擦去,露出了下方灰黑色的岩壁本体。在指尖灵力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照下,那岩壁上赫然显现出几道笔直的、深浅不一的划痕!这些划痕相互平行,间隔均匀,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锐利的工具,在久远的过去,刻意留下的开凿印记!
“铁柱!火折子!”李玄真低声道。
王铁柱连忙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的火折子,用力吹亮。橘黄色的、温暖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将周围几米照得通明。
借着火光,李玄真看得更加清晰。那几道划痕只是冰山一角!在火光延伸的范围内,两侧的岩壁,尤其是靠近地面的部分,都隐约可见类似的、被岁月和苔藓掩盖的线性痕迹!它们或平行,或垂直相交,构成了一种模糊的、人工修整的轮廓!更令人心惊的是,在火光摇曳的边缘,洞顶垂下的几根粗壮钟乳石根部,似乎也有被刻意打磨过的平整断面!
“这…这洞…是人工挖出来的?”王铁柱举着火折子,看着那些痕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触手冰凉,但边缘却异常平整,绝非自然风化能形成。
“不是挖出来的。”李玄真目光锐利,手指沿着岩壁向上摸索,“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后来被人为地拓宽、修整过。”他的手指停在岩壁上方一块相对干燥的区域,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钙质沉积物,如同天然的涂料。他指尖用力,小心翼翼地刮掉一小片沉积物。
沉积物剥落,露出了下方掩盖的东西——那不是岩石,而是一种深青色的、质地异常坚硬的石料!更关键的是,在这块深青色石料的表面,赫然镌刻着几个极其复杂、扭曲的符号!这些符号线条古朴苍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和神秘气息,与血煞门那种阴邪诡谲的符文风格截然不同!它们深陷在石料之中,边缘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某种力量或意志。
“铭文?!”李玄真瞳孔微缩。他虽不认识这些符号,但能感受到它们散发出的古老与不凡。这绝非血煞门的手笔!他们占据这里时间不长,且风格不符。
“吼?”大黑也凑了过来,巨大的熊头几乎要顶到洞顶。它赤红的眼眸好奇地盯着那些铭文,伸出鼻子嗅了嗅,又用爪子轻轻碰了碰,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咕噜声。它对这“硬石头”和上面的“鬼画符”显然没什么兴趣,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强大存在的古老气息,却让它本能地感到一丝忌惮和…熟悉?它甩了甩头,将这奇怪的感觉抛开。
二哈则显得更加兴奋,它对着那块露出铭文的石壁“汪汪”叫了几声,又跑到通道前方,对着更深处的黑暗狂嗅,似乎在催促众人继续探索。
李玄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这意外的发现,让这个看似普通的天然洞穴,瞬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一个被遗忘在万妖林深处、被血煞门偶然利用的古老遗迹?他看了一眼火光下那些模糊的铭文,又望向洞穴深处那吞噬光线的黑暗。
“走!继续!”他沉声道,眼神中除了原有的警惕,更多了一份探寻的锐利。这洞穴深处,恐怕藏着比预想中更大的秘密。王铁柱连忙举着火折子跟上,大黑也迈开步子,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处回荡。二哈一狗当先,鼻尖的绿光在黑暗中跳跃,引领着队伍,朝着未知的古老遗迹深处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