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在西班牙的两天充满了马德里街头高亢的革命口号和热烈但不失条理的会议,橙色的头发在伊比利亚强烈的阳光下仿佛燃烧的小旗帜。
她的紫罗兰色眼眸始终闪烁着理想的光辉,直到踏上回巴黎的火车,那光芒才沉淀为一种归巢的温柔期待。
她带回来了一份小礼物,一块精致的托莱多彩绘瓷碟,上面有漂亮的蓝色小鸟图案,她想这很衬薇薇安的眼睛。
然而,刚回到公社总部,关于黑手党事件的报告就放在了她的案头。效率惊人,成果斐然。薇薇安的名字赫然在列,玛格丽特嘴角扬起了然的弧度,带着一丝骄傲和逗弄的意味。她的薇薇安从未让她失望。
她帮着薇薇安处理完了最后的事项,也就是让里奥南多这个人渣得以做点他人生中为数不多做的好事。
而三天后,当她找到薇薇安时,却发现这个向来在任务中果断犀利的内务部成员,正微微皱着眉,冰蓝色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少见的……困扰?
她的视线焦点,落在一只轻盈落在窗台上,正歪着小脑袋好奇打量屋内的小小知更鸟身上。
那鸟儿有着棕红色的胸脯,灵动的黑眼睛,最明显的是漂亮得不得了的靛蓝色背羽,正是前两天在审讯室外徘徊的那只。它似乎对薇薇安情有独钟,不仅没飞走,反而试探性地跳近了几步。
“看来某位同志不仅任务出色,还额外收获了一位‘小革命战友’?”玛格丽特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薇薇安和小鸟的对视。
薇薇安猛地回头,看到玛格丽特站在门口,披着初秋的暖阳,橙发耀眼,紫眸含笑,仿佛整个房间都瞬间明亮了几分。
她的脸颊不易察觉地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红晕,像被对方目光里的温度烫了一下。“玛格丽特?你回来了……这小东西,”她有些局促地指了指小鸟,“赶不走,非要跟进来。”
“那多好。”玛格丽特轻盈地走上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大胆的小生灵。“正好啊,作为你出色工作的奖励——”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薇薇安脸上那种不同于工作时的、带着点无措的神情,“你就收留它吧。,雅也是个小懒虫,多个活泼的它陪着你,多有趣。”
“收留它?”薇薇安看着那只在她书架上蹦跳的小鸟,冰蓝色的眸子第一次在对视玛格丽特时闪烁了起来,带着点“这算哪门子犒劳”的无奈和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开心,“我不会养鸟……”
“简单!”玛格丽特打了个响指,不容拒绝地笑道,“它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对了,我们得给它起个名字。”她的紫眸在薇薇安身上和鸟儿之间转了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我看叫‘罗宾’(Robin)就很好!简单又好记,而且,”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就是它的名字嘛?”
“噗嗤。”一声轻笑从门口传来。
安娜·潘克赫斯特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门框,刚刚走进来。她微隆的小腹还不算明显,金发下的翡翠色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你这也太偷懒了吧?在法语里它叫‘Rouge-gorge’,你却偷了个英语单词来糊弄薇薇安的小鸟儿?”
“哎,这不是显得国际化嘛!”玛格丽特理直气壮地反驳,笑着挽住安娜的胳膊,“而且‘罗宾’多可爱,朗朗上口!对不对,薇薇安?”她转向薇薇安,目光灼灼。
而只有她才知道,给这只知更鸟命名为Robin的真正原因……
面对着玛格丽特那双让人无法拒绝的、充满期待和促狭笑意的紫眸,以及安娜温和调侃的目光,薇薇安所有的理智拒绝都被堵了回去。
她只能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目光再次瞟向那只懵懂的小知更鸟——罗宾,心跳似乎又加快了些。好吧,“罗宾”……听起来……还行。
小小的插曲过后,玛格丽特提议晚上大家一起聚聚,既是庆祝任务顺利,也是为安娜接风。地点就在玛格丽特和路易在圣日耳曼大道附近那间整洁舒适、充满书卷气的小公寓里。
傍晚,华灯初上。
公寓里洋溢着温馨的食物香气和朋友们相聚的欢声笑语。长桌上摆满了艾蕾带来的新鲜水果沙拉(她坚持说富含维生素,尤其对“我们几个”特别重要),还有夏尔·沃克帮忙准备的开胃小点和他特意带来的波尔多红酒(当然,孕妇们除外)。
威廉带着不列颠联盟年轻外交官特有的从容与些许恰到好处的矜持,细心地为安娜拉好椅子,在她身后垫上舒适的靠枕,动作间流露的温柔让玛格丽特也忍不住对路易使了个眼色。
路易会意地一笑,立刻有样学样,故作夸张地要去拉玛格丽特的椅子:“哎呀,我们的卡隆同志请坐——”他那活泼戏谑的样子,惹得玛格丽特笑骂着轻轻拍开他的手,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路易今天穿着便装,公社秘书的沉稳和私下对玛格丽特的那种宠溺混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放松。
艾蕾挺着已经相当明显的孕肚,棕色的头发绑成利落的马尾,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像个小太阳似的招呼大家:“快尝尝这个青葡萄,我从南方带回来的,可甜了!绝对新鲜!”她的热情极具感染力,让大家都不自觉放松下来。
沃克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众人,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沉稳温和的笑容。他的观察力总比别人更细致些,他把一杯温水自然地推到刚坐下的安娜面前,目光扫过热闹的餐桌,像在无声地熨帖着每一个细节。
薇薇安来得稍晚了些,似乎刚安置好那只新入住的小客“鸟”。她金色的双马尾柔顺地垂在肩头,冰蓝色的眸子在暖黄的灯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
她坐在艾蕾旁边,目光却不自觉地总是流连在斜对面的玛格丽特身上。玛格丽特正兴致勃勃地向安娜描述她在西班牙的见闻,橙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跳跃,紫眸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
薇薇安低头喝了一口果汁,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能压下心底某些不断翻涌的细微情绪。
“所以说,‘罗宾’怎么样?有没有再找你要吃的?”玛格丽特的话题突然转到了薇薇安身上,紫罗兰色的眼眸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薇薇安脸上。她只觉得脸上一热,差点被果汁呛到。“还……还好。”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时一样随意,“就是……在书架上跳来跳去,掉了点东西。”
“噗……”艾蕾忍不住笑了出来,“听起来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啊!这可比你那些内务部的档案有趣多了吧,薇薇安?”她的玩笑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安娜也抿嘴微笑:“至少不会半夜叫你起来执行秘密任务。”威廉在一旁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眼神宠溺。
路易搂着玛格丽特的肩膀,笑着调侃:“玛格丽特你可真会给人找‘好伙伴’。薇薇安你辛苦了,以后内务部里岂不是要多一个‘鸟类情报员’?”他的话又引起一阵轻笑。
薇薇安看着玛格丽特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在橘色的灯光下,那笑容带着温暖的光芒。
心里的那点小小窘迫似乎被这笑意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朋友围绕的暖意。
她微垂着眼睫,冰蓝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轻声回应:“确实……比预想的‘犒劳’生动一些。”
餐桌上满是轻松愉快的聊天声。安娜在分享她参与设计的通讯器在这次任务里起了多大作用,威廉在一旁适时补充些国际合作的趣闻。
艾蕾摸着肚子,兴奋地和夏尔讨论着公社托儿所设施的新标准。路易则拉着玛格丽特,小声地打情骂俏。
玛格丽特听着,紫眸含笑,偶尔配合地点头,或者戳穿路易那点夸张的描述。然而,当安娜推荐的一种烤蘑菇被传递过来时,一股突如其来的、难以压抑的恶心感猛地冲上玛格丽特的喉咙。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微不可察地白了一下。她立刻转头,几乎是凭着意志力,用袖子飞快地、若无其事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嘴。
但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一直安静坐在她身边的薇薇安的眼睛。
薇薇安握着叉子的手猛地一顿,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了玛格丽特脸上一闪而逝的苍白,还有那个掩饰性的动作背后隐含的信息——这种熟悉的反应!
玛格丽特只用了一秒钟就调整好了表情,重新挂上了完美的、略带歉意的笑容,站起身:“抱歉,我去拿点水。这蘑菇大概……不合我今天的胃口。”
她声音依旧稳定流畅,带着点自然的调侃意味,但手指在桌下不自觉地蜷了一下,动作稍显突兀地离开了座位,快步走向厨房的方向。
薇薇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橙色消失在厨房门口,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冰蓝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担忧、一丝不易察觉的钝痛,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关心与无力。
厨房里传来隐约的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
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夏尔正接过艾蕾递来的水果,安娜在让威廉也尝尝蘑菇(威廉配合地做出夸张的警惕表情)。
只有薇薇安,她低下了头,长长的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自己盘子里映着屋顶吊灯暖光、微微晃动的果汁液面。
手指悄悄抚过桌下冰冷坚硬的枪柄轮廓,又迅速收回,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她端起杯子,试图喝口果汁压下喉头的干涩和胸腔里翻腾的情绪。
又抬头看了看路易的座位,他不在那了,估计也冲到厨房去了。
窗外的巴黎秋夜,浮动着万家灯火。而窗内这方热闹而温暖的天地,玛格丽特短暂离去的脚步声,像一颗投入薇薇安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带着一种混合着战友关切与隐秘悸动的苦涩回音。
而厨房里,玛格丽特背靠着路易温暖的身躯,水龙头细细的水流正无声注入杯子。她微微阖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手不自觉地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轨迹,一个将把她、路易,以及所有人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