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审讯室里弥漫着铁锈和恐惧的混合气味,微弱的光线勾勒出里奥南多·费尔罗瘫软在铁椅上的轮廓。几个小时前还带着黑手党少爷骄横气息的青年,此刻只剩下不停抽搐的嘴角和失焦的眼神。
几缕被冷汗浸透的头发狼狈地贴在他惨白的额头上,昂贵的衣服早已在“精心调教”下皱成一团,沾着来历不明的深色污渍。
薇薇安·特莱姆森站在他面前,像一尊没有温度的冰雕。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完成一项肮脏清理工作的漠然。她用戴着黑色薄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枪柄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耐心,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对费尔罗家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容忍,正随着里奥南多交代出的那些关于家族内部隐秘——甚至包括他父亲一些荒唐可笑的怪癖——的彻底性而迅速消耗殆尽。
“所以,”薇薇安的声音不高,却像刀片刮过金属,清晰无比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回荡,“家族在巴勒莫港最新的‘安全屋’位置,就是你最后能想起的‘有用’信息了?”
里奥南多猛地一抖,发出呜咽般的抽泣,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是……是的……我发誓……真没了……求你……” 语无伦次,充满彻底的崩溃。
薇薇安垂下眼睫,看着手中被擦拭得冰冷锃亮的格洛克。斩草除根,这是内务部的信条之一,尤其是对这种带着罪恶姓氏、手上沾满无辜生命的渣滓。
让他开口,只是为了信息,信息的价值被榨干之后,他这个人本身便再无存在意义。杀了,简单利落。她的食指,轻轻地搭在了扳机上。冰蓝色的眼底,杀意如同凝结的霜花。
就在此刻,厚重的铁门外传来三声节奏稳定的轻叩。叩击声不大,却像投入凝滞池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审讯室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审讯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先出现的是一缕跳跃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橙色卷发。接着,玛格丽特·卡隆轻盈的身姿滑了进来,带着一丝走廊里更“新鲜”却也依旧阴冷的空气。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公社文职制服,肩章表明着她的身份并非战斗人员,但那挺拔自信的姿态却丝毫不输于任何战士。她的目光直接投向薇薇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邃而清澈,在审讯室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带温柔的微光,瞬间穿透了凝固的杀意和血腥气。
四目相对。
冰蓝色撞上紫罗兰色。一种无声的电流瞬间从薇薇安的脊椎窜升到后颈。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然后又以一种更急促的频率重重搏动起来,撞击着她的耳膜。搭在扳机上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离开了那道危险的边界。
脸上的冰冷线条虽然没有崩解,但紧绷感似乎有一刹那的松动。她就是……没法用面对那些目标或同事的惯常眼神去迎上玛格丽特的目光。
“啧。”玛格丽特发出一声轻微的气音,这声“啧”里带着一种心知肚明的揶揄,紫罗兰色的眼眸扫过狼狈不堪、涕泪横流的里奥南多,又落回薇薇安身上,那笑意更明显了。
“看来我亲爱的的调教手段又见精进了呢。”她的语调轻快,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演讲般的感染力,仿佛眼前不是什么惨烈的审讯现场,而是一个有点棘手的工作任务。“效率真高,亲爱的薇薇安。”
这声“亲爱的”听得薇薇安耳根一热,心头刚被强行压下的躁动又翻涌了一下。她有些狼狈地转开视线,不再与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紫罗兰色眼眸对视,目光掠过墙角生锈的痕迹。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时一样冷静干练,却微微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目标情报价值已基本榨取完毕,他本身已成为潜在隐患和冗余信息源。处理流程正在进行。” 短短两句话,她甚至没回头再看一眼里奥南多,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被销毁的文件编号。
玛格丽特却不疾不徐地踱步进来,高跟鞋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薇薇安有些紊乱的神经上。
她走到薇薇安身侧稍前的位置,停了下来,目光再次落在瑟瑟发抖的里奥南多身上,这一次,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没有了戏谑,只剩下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审视。
“所以,这就是那个费尔罗家的小金丝雀?”玛格丽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即使在说这种话时也显得有理有据,充满理想主义的煽动力,仿佛在阐述一个即将展开的伟大事业。“让整个意大利南部鸟儿哭泣的小少爷?”
“是他。”薇薇安的声音略显生硬,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里奥南多身上,以此来对抗身边玛格丽特带来的强大存在感干扰。
玛格丽特忽然转过身,面向薇薇安。她那漂亮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具感染力的、近乎炫目的笑容,带着一种混合了理想主义狂热和政治家精明的光采。“直接杀了?太浪费了,薇薇安。我的好同志,”她微微倾身,橙色的发丝扫过肩头,“我们伟大的公社事业,现在有一个非常紧迫的需求。”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薇薇安强作镇定下细微的表情变化(这让薇薇安更加不自在地抿紧了嘴唇),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宣布一个神圣的计划:
“帝国主义国家们近期的动作越来越具有威胁性。我们需要那里的混乱,需要从内部撕开一道裂痕。一道……致命的裂痕。” 玛格丽特的眼神锐利起来,“还有什么,比利用这个‘金丝雀’更能轻松做到的呢?”
她重新转向已经意识模糊但求生本能驱使下仍在努力听着他们对话的里奥南多。
“想象一下,”玛格丽特的声音如同塞壬的吟唱,带着催眠般的力量,对着里奥南多说道,“你不是一个即将被处决的废物,而是你家族,你父亲眼中最重要的继承人和联络桥梁。我们会给你制造一个安全的假象。然后,你回到黑手党的网络里,但这一次——为了生存,你将只服务于一个主人:法兰西公社。”她的笑容越发深邃迷人,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
“利用你父亲对你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利用费尔罗家族在整个两西西里地下世界的庞大网络。我们会给你名单,”她竖起一根手指,指尖仿佛点着无形的目标,“让你忠诚的家族手下,去‘处理掉’王国那些……对我们事业形成障碍的高层官员。让子弹,从王国最意想不到的黑暗处飞来!”
“恐慌、猜忌、清洗……一场由他们自己内部的毒蛇引发的完美风暴。”玛格丽特满意地看着里奥南多眼中因听到“活下去”的可能而重新点燃的微弱光芒——那是被恐惧催生出的最后一点点希望之火,却将引燃整个两西西里的火药桶。
她微微侧首,紫罗兰色的眼眸再次看向薇薇安,那眼神在冰冷政治算计的底部,似乎隐藏着一丝探究。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一种只有她们之间才能意会的亲昵与暧昧:“怎么样,亲爱的薇薇安?比起现在就在这里结果了他,让他成为一颗打入敌人心脏、还能为我们孵出更多混乱的……‘活楔子’,岂不是更有价值?更能体现我们……物尽其用的革命智慧?”
玛格丽特轻轻歪了歪头,橙色的发丝滑过肩头:“把珍贵的子弹省下来,留给更需要它的敌人,不好么?这孩子,”
她冲里奥南多扬了扬下巴,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评价一件工具,“就让他和他那肮脏的家族,为我们点燃第一把燎原的火吧。”
薇薇安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对玛格丽特方案的理智认同、对玛格丽特靠近时本能的心悸、以及对计划潜在风险的评估。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锐利,落回里奥南多那张因巨大的心理冲击而扭曲的脸上。
“呵,”薇薇安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冰蓝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活楔子’?”她的声音恢复了她对内务部清理对象的惯有腔调,“玛格丽特同志的计划很巧妙,但需要确保这颗‘楔子’足够听话,而且……用完就折得干净利落。”
她走上前,俯视着里奥南多,格洛克的枪口若有若无地再次指向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但不是头颅)。“你听清楚了,里奥南多·费尔罗。现在,你有且只有两条路:像一只被碾死的臭虫一样,立刻、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或者,像她说的,去做一个可能活得久一点的‘楔子’,前提是——你会变成费尔罗家族最大的叛徒,成为我们手里最锋利的刀,捅向你父亲的王国。无论哪一条,”她声音更冷了,“你的灵魂,都早已不属于你自己了。选择吧,在你下一位‘主人’面前。”
里奥南多几乎是立刻马上选择了第二个选项,眼里还有暗喜,他本以为公社领袖会很精明,却没想到会这么蠢!放他回去?那他就算真的传,传的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又有谁知道呢?
“喂喂喂,别想着跑了我们的小少爷。”玛格丽特的话立刻掐断了他的幻想,“你得待在巴黎,具体理由你自己想,总之,远程遥控那些你还能控制的手下,”
“我不管他们是两西西里的、波兰的、德国的还是其他什么国家,只要不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情报我都要,而且还要尽可能通过你的命令制造当地政府统治的混乱,懂?在两西西里灭亡前,如果你榨不出价值了,下场你也明白,对吧?”
薇薇安在这一刻将审视的目光投向玛格丽特,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只会在玛格丽特面前流露出的复杂等待。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再次触碰了一下冰凉的枪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