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橡木的裂纹在寂静中炸开,迸溅的火星如散落的革命宣言碎片,簌簌坠落在北纬60度线泛黄的褶皱里。玛格丽特指尖划过挪威峡湾锋利的轮廓,桌面上巨大的世界地图上十七面微型工团旗猎猎作响,赤红三角旗尾梢凝结着巴黎公社巷战时的硝烟,像被鲜血反复浸染的绷带。
路易军靴碾过撒哈拉沙漠区域的咖啡渍,将热可可放在非洲流亡舰队接收报告上。他袖口新缀的中校金线在火光中游动如蛇,艾蕾同志若是发现五年计划表成了马赛曲乐谱的杯垫,明日计划经济委员会怕是要用罢工抗议谱写出新乐章了。他手中的汤匙与瓷盘相撞的脆响里,藏着达喀尔海战中鱼雷管卡壳的余韵。
玛格丽特咬碎珍珠发卡的动作像在撕开密电封蜡,赤足碾过地板上褪色的蓝墨水字迹。那些晕染在脚底的文字残片,恍惚是去年泼洒在波旁宫台阶上的《告无产者书》。薇薇安之前说我是天鹅绒裹铁的暴君她突然用匕首挑起巴西咖啡豆撒向地图,深褐颗粒滚过印度支那橡胶林时沾上了赤道线的血锈,可在西非审判那阵子她收缴的保皇党黄金,足够给全欧洲儿童造三万只锡铁皮革命军号。
“哦,对了……曼加贝拉总统那边说,那群右翼分子快完蛋了。”玛格丽特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像巴西的赤化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事一桩。”
路易接住滚落的豆子,指节在瓷盘上敲出《樱桃时节》的节拍。他军装下摆还沾着土伦港的海盐结晶:嗯,确实。哦,达尔朗的旧部还在土伦港闹事,说我们给战列舰涂的赤色条纹像婊子的口红。他边说边将象征海军改革的蓝色图钉按在比斯开湾,我让薇薇安把他们派去西非当捕鲸顾问了。火光突然在他瞳孔里折射出六分仪的光斑,那是作为全职军事顾问在地中海测绘敌舰航向时烙下的职业印记。
暴雪突然在窗外旋成白色龙卷,玛格丽特拽着路易的武装带跌进沙发。她橙红发丝扫过苏维埃芬兰社会主义共和国发来的需援建名册,浸透波罗的海咸腥的桦树浆纸上,某个名字旁画着冰原狼图腾。莫洛托夫同志说我们的空军手册比《资本论》畅销——她抽出莫斯科密电时,泛亚麻色的纸张簌簌抖落克里姆林宫墙砖的碎屑,前提是删掉圣-埃克苏佩里在扉页画的彩色童话小人。
路易的指尖抚过她锁骨间的子弹壳吊坠,几年前拉罗什巷战的硝烟突然在鼻腔复苏。那颗曾穿透保皇党狙击手眉心的子弹的铜壳,此刻在他掌纹里渗出冰冷的汗液。布雷斯特港的雷达组件里藏着爱尔兰同志的私酿,薇薇安的人发现箱底藏着十二箱威士忌,他故意将气息呵在她耳后,弄得她本就敏感的耳朵此刻泛起樱红,马列派和无政府主义者正在仓库掰手腕——用《宣言》当腕垫。
玛格丽特的笑声震落了茶几上的青铜战车模型,象征希腊战役的微型武器滚过橡胶林地图,碾碎了雅典卫城的石膏柱。告诉霍纳主席——她抬脚将模型踢向壁炉,飞溅的火星在莫斯科的密电上灼出星形焦痕,下次若再夹带威士忌,就罚他——的驻法大使戴着禁酒袖标去香榭丽舍大街,coco的门口唱《卡门》。
当圣母院的钟声裹挟着积雪撞碎玻璃,玛格丽特突然赤足跃上橡木桌。她手中的红丝带掠过刚果河流域,将新插的二十三面工团旗连成赤色星链。看啊路易,硝烟与柑橘香波的气息在北极圈上空纠缠,从赫尔辛基到马那瓜,这些红旗比拜占庭的马赛克更璀璨——丝带突然绷紧在直布罗陀海峡,连不列颠的老古董都承认,我们所提议要打造的航母蒸汽比他家议会的争吵冒得更热烈。
路易的军靴碾碎非洲流亡政府的蜡封印章,双臂撑桌将自己的主席女友困在南回归线。去年此刻,你的老师还在想着公社寡不敌众……他指腹摩挲着她后颈的弹片增生组织,如今里约的咖啡豆都在铁皮罐上錾刻公社齿轮。
玛格丽特将冰凉的脚趾探进他军装下摆,惊得中校撞翻了铸铁齿轮模型。金属零件滚过强化内务部的羊皮纸,在监察名单上犁出银河状划痕。知道我最骄傲什么吗?她指尖戳着他胸前的非洲战役勋章,不是薇薇安收缴的三十吨黄金,也不是马列派编纂的七百页肃反手册——
月光突然刺穿云层,将两人影子投在北美内战地图的血色等高线上。当路易的吻落在她腕间弹链伤痕时,听见了比《国际歌》更磅礴的答案:是让沃克那个蒸汽机脑袋的老古董,心甘情愿给无政府派的小太阳当人肉差分机。
晨雾浸透塞纳河时,玛格丽特蜷在路易的军装外套里沉睡如缴械的枪械。散落的文件记载着钢铁产量飙升的指数函数、雷达波覆盖的拓扑模型、法伦施泰尔国际的贸易拓扑网。那根垂落在太平洋海图上的红丝带,正悄然缠住象征未来的未展旗帜——那是一片古老的热土……而在这片大地上的一东一西的两个标点,将将星火燎原至整个古老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