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公主的性子瞧着比往日沉静了许多。
穆海棠随淑妃一同入内,只见淑妃款步上前,先对着玉贵妃盈盈一福,声音温婉得体:“姐姐金安。”
穆海棠亦紧随其后,敛衽躬身,礼数周全地行礼:“臣女参见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玉贵妃眼尾微挑,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笑意,对淑妃温和开口:“妹妹来了,快坐。这几日忙着操持昭华的婚事,倒没腾出空去你宫里坐坐。”
淑妃依言起身,款步走到玉贵妃下首的座位上坐下。
这片刻功夫里,穆海棠始终保持着蹲礼的姿势,腰背挺得笔直,而玉贵妃自始至终未曾朝她投去半分目光,仿佛这殿中根本没有她这号人一般。
玉贵妃过了片刻才想起什么,目光慢悠悠地落到穆海棠身上,唇边勾着浅淡的弧度:“呦,你瞧瞧我,竟忘了穆小姐也在这儿。快起来吧,找个位置坐下。”
穆海棠垂眸道谢,随即起身,坐在了一众贵女最末端。
她眼帘微垂,看似安分,却将来的贵女瞧得分明。
今日一向爱凑热闹的顾云曦并没有来,想来是在丞相府帮忙准备接亲事宜,毕竟以后她的好闺蜜昭华公主可就变成了她的嫂嫂了。
首位便坐着一身宫装的昭宁公主宇文玥,平阳县主坐在她身旁,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珠步摇,看着很是端方大气。
次位是萧景渊的两个妹妹,嫡出的萧知意气质沉静,一旁的萧云珠却让穆海棠微微一怔 —— 按今日场合的规矩,萧云珠身为庶女,本没资格来此,可她此刻却穿着水绿色衣裙,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神里藏着几分难掩的紧张。
再往后,宁远侯府的宁如岚正侧耳听着王尚书家的嫡女说话,还有姜家那两位嫡出三小姐姜若彤、四小姐姜若雨,并肩而坐,轻声说着话,一众贵女举止端庄娴雅坐在位置上,实际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穆海棠在末位刚坐定没多久,便见一名身着太监服的高大男子躬身轻步走进来,俯身停在玉贵妃身侧,刻意压低了声音禀报:“娘娘,王爷到了,还让人从王府抬了几个箱子来,说是给公主添妆的。”
玉贵妃握着茶盏的手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暖意,随即侧过脸:“知道了,去请王爷进来。”
淑妃见状,笑着开口:“姐姐真是好命,儿女双全且个个贴心。”
“我前些日子听宫人说,四皇子虽远在边关,却特意让人从南疆送了好几箱东西回来 —— 既有给昭华公主的添妆礼,还特意给姐姐带了南疆的葡萄。”
“这般母子情深,再加上兄妹间的记挂,这份福气,真是让人瞧着都心生羡慕。”
玉贵妃听后,淡然一笑:“妹妹这话说的哪里话。你还这般年轻,子嗣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我虽侥幸有这几个孩子在身边,可毕竟是年华渐逝,哪比得上妹妹这般容颜妩媚,日日得圣上荣宠,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淑妃没再言语,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
茶汤入口微凉,她脸上变了变神色,转瞬便恢复如常,可穆海棠坐在末位,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气息里多了几分滞涩 —— 淑妃这是动了气,只是碍于场合,没将情绪露得太明。
不多时,宇文谨便走了进来,进来后无非又是一番寒暄客套。
穆海棠只觉宇文谨那道目光总在盯着自己,可她却全当未曾察觉,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借着垂眸的姿态,暗中打量着玉贵妃身旁站着的那名贴身太监 ——
等到日头渐渐西斜,玉贵妃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时候不早了,今日折腾一日,想必大家都累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早些歇着,晚膳会有宫人送到你们房里。”
“你们今夜留宿宫中,都养足精神,明儿一早还要起身,陪着昭华上妆。”
说罢,她侧头对身旁的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宫人恭敬应了声 “是”,躬身退下。
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对着殿内一众贵女行了一礼,而后引着众人起身,朝着离毓秀宫不远的凝香殿走去 ——
到了凝香殿,早有等候在此的宫女上前,熟稔地领着各位贵女去往各自的房间,穆海棠自然也分到了一间不错的屋子。
“小姐,这一日咱们也算熬到了黑,想必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毕竟明日是昭华公主大婚,贵妃娘娘怕是不会生事。”锦绣一边给穆海棠揉肩膀,一边念叨。
穆海棠却轻轻叹了口气,身体瘫坐在软榻上:“总之还是不能大意。”
“我听说,一会儿你们这些丫鬟是四个人一间房,锦绣,你不管跟谁的丫头分到一起,都切记别落单。”
“你莫要担心我,我自己会多留心。就这晚上几个时辰,熬过去就好,明日辰时咱们跟着迎亲队伍出宫就安全了。还有,夜里也别睡得太沉,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锦绣点点头:“知道了小姐,我会小心的。”
就这样,锦绣走后没多久,就有宫人给穆海棠送来了晚膳,为保稳妥,她一口都没吃。
宫里的宵禁规矩本就严苛,一旦入夜,除了值守的侍卫、持着腰牌办差的太监宫女,其余人等若敢擅自走动,轻则按 “擅闯宫禁” 治罪,重则便会被当作图谋不轨之人处置。
像穆海棠这样临时留宿的贵女,还有随行的丫鬟,宵禁后更是要严格待在指定的房间里,连房门都不能随意踏出。
穆海棠乖乖躺在屋内的床榻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腰间锦带上的穗子,一圈又一圈,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她忍不住回想今日见到宇文谨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奇怪 —— 最近她总觉得宇文谨哪里不一样了,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和从前判若两人。
从前他望着她时,眼里是直白的爱慕,可现在那目光里,却是那种带着侵略性的占有欲。
按宇文谨的性子,她如今已然选了萧景渊,还是他明媒正娶的未婚妻,以他素来内敛的脾性,就算心里对她仍有情意,怕也只会藏在心底。
他从来都是这样,习惯了隐忍克制,绝不会在人前流露出半分逾矩的心思,更不会做出有失分寸的举动。
可今日那眼神里的占有欲,却让她看不懂。
她攥紧了手中的穗子,眉头微蹙,满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