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不远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浓荫如盖。
萧景煜倚在枝干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片翠绿的槐叶,目光却一瞬不瞬盯着将军府的大门。
今日他一起身,就听见府里下人议论,说将军府的大小姐,竟抬着棺去了宫门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敲了登闻鼓,要为昨日惨死街头的老妇讨公道。
没成想这一闹,竟真让她闹赢了!
圣上盛怒之下不但判了苏光耀斩首,竟连苏家也跟着倒了,罢官流放,永不录用。
他
在家想了好久,还是来了将军府。
他就不信穆海棠不出门,等她出来,他定要问问她,那晚在教坊司,把他打晕的到底是不是她。
结果他没等到出府的穆海棠,却等来了回府的穆海棠。
苏府与将军府同属城东,任天野带着穆海棠绕了几条僻静的小巷,避开了街上的人流,不多时,便回到了将军府。
而此刻,斜倚在老槐树上的萧景煜,目光刚落在穆海棠身上,下一瞬就瞥见了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那道挺拔身影 —— 一身红色飞鱼服,腰间悬着的镇抚司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光,不是任天野是谁?
萧景煜的眼神骤然一凛,手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树枝,低声自语:“怎么会是他?”
任天野自打坐上镇抚司指挥使的位置,就处处针对卫国公府,这在上京城早已不是秘密。
至于原因,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任天野对卫国公府的人向来没好脸色。
这几年卫国公和萧景渊都在漠北戍边,留守上京的萧景煜,自然成了任天野最常 “关照” 的对象。
说任天野是他的死对头,都一点也不为过。
眼下见任天野送穆海棠回来,萧景煜心里更不是滋味,眉头拧得更紧 —— 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任天野又想打什么主意?
穆海棠看着跟在身后的任天野,脸上还带着几分没散的别扭,却还是放软了语气,小声道:“行了,我到家了,今日…… 多谢你肯带我去苏府。我回去了。” 说罢便要抬步往将军府大门走。
“等会儿。” 任天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穆海棠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啊?怎么了?还有事?”
任天野没直接回答,反倒抬眼四下扫了一圈 —— 见四下无人,他这才朝穆海棠抬了抬下巴,沉声道:“你过来。”
穆海棠没明白,却也没多纠结,几步走到他面前,笑着道:“怎么?是不是觉得你今日过分了,想跟我道歉?哎呀不用这般客气,我这个人向来大方,可不会像你似的,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哼,贫嘴。” 任天野轻嗤一声,嘴角却没忍住勾了点浅淡的弧度。
他没再跟她拌嘴,反而抬手伸向怀里,掏出两个用锦帕裹着的物件,递到她面前。
穆海棠眨了眨眼,看着那方素色锦帕,语气里满是诧异:“什么东西?给我的?”
“嗯。” 任天野点头,“本来是想着带你去自己挑的,可你湿了衣服,不便在人前露面,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就顺手给你挑了两个。”
听了他的话,穆海棠脸色一变,没等看,就飞快地把锦帕裹好塞回他手里。
她还特意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任天野,你疯了?这是苏家抄没的赃物!万一让人发现你私拿,别说金饭碗,你这脑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任天野被她这紧张得样子逗得失笑,声音压得更低:“什么赃物?你放心拿着。苏家这些年敛了多少私产,苏尚书自己都不知道,你倒比他还清楚?”
“你放心吧,不光你有,今日跟着去镇抚司办差的人,不管是去苏府抄家的,还是在衙门留守的,统统都有份。”
“这是惯例,就算圣上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端什么碗吃什么饭,镇抚司干的本就是遭人恨、挨人骂的活 —— 查贪官、抓乱党,哪天不是把脑袋别在腰上?不多给点实惠,谁肯卖命?”
其实,这些穆海棠都懂,之所以推辞,是她也不是镇抚司的,今日跟去本就是寻开心的,现在在拿东西,显得不好吧。”
见穆海棠还皱着眉,任天野又往前递了递锦帕:“你真不要?可别后悔。我给你挑的这两样,别说上京城的勋贵小姐们少见,就是整个东辰国,能拿到手的也没几人。”
“不要算了。” 任天野见她半天没动静,故作随意地收回手,作势要把锦帕塞回怀里。
“哎,哎,哎!别啊!” 穆海棠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锦帕,“我先看看是什么?万一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可不要。”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锦帕,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瞬间愣住了 —— 帕子里躺着两件小巧的物件,一件是黄铜外壳的圆盒,盒面刻着细密的花纹;另一件是巴掌大的圆形琉璃片,背面刻着繁杂的云纹,镶着金边银丝,很是精致。
任天野瞧着她这副怔愣的模样,就知她没见过,忍不住开口解释:“这俩都是从海外商船里查抄来的稀罕物。”
他指了指那只黄铜圆盒,“这个是看时辰用的,叫‘自鸣钟’,里面有机关,到了时辰会自己响,比咱们用的漏壶、日晷方便多了。”
接着又指了指那方琉璃镜:“这个是琉璃做的,你试试就知道,比咱们用的铜镜清百倍。”
穆海棠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笑出声,心想,这个死人妖还挺有心的,这俩东西在古代确实算是稀罕物件了。”
这么想着,穆海棠脸上的防备也松了些,眉眼弯了弯,带着点试探问他:“真送我啊?别是你又憋着什么坏,给我挖了什么坑吧?”
任天野看着她这副 “既想要又怕上当” 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哼,先前那么大个池塘你都能脚滑掉下去,真要是坑,你怕是也瞧不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拿着,不过是两件小玩意儿,你若喜欢,我日后在给你寻便是。”
穆海棠听见他的话,挑眉道:“你会这般好心?我可有些不信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该不会又打什么主意吧?”
任天野闻言,低笑一声,倒也没绕弯子,直接道:“要非说有什么条件,也简单。那就是,日后再也不许你提那晚教坊司的事儿。”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认真,“不管是跟我拌嘴,还是在旁人面前,都不许你再提半个字。”
穆海棠一听,心想,这事儿果然能拿捏他。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教坊司?什么教坊司,任指挥使去过教坊司吗?反正我没去过。”
说完,她也不等任天野再开口,拿着手里的东西,穿着不知是谁的花裙子,跟个花蝴蝶似的,跑进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