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内,沉香袅袅。
顾丞相指尖捏着紫泥茶壶,缓缓往苏尚书面前的白瓷杯里注茶,热气裹着茶香腾起,模糊了案上摊开的文书:“苏兄,这江北漕运的折子,你昨儿该看过了吧?”
“入夏以来运河水位降了两尺,粮船过徐州段时总得靠纤夫拉纤,比往年慢了近十日——眼下京畿粮仓只剩月余存粮,这漕粮若再迟,怕是要误了秋粮入仓的日子。”
苏尚书端起茶盏却没喝,目光锁在文书上“漕运损耗”那栏数字,眉头拧得发紧。
“顾相有所不知,哪是单缺水的事?我派去查漕运的主事回禀,徐州、宿州那几处漕运码头,官差跟漕帮勾着,每船粮米都要扣下三成‘损耗’,说是防霉变,实则大半进了私囊。”
“前几日还有粮商递信,说漕帮索要的‘过闸费’比去年涨了一倍,不然就故意拖延船期——我掌着户部,管着国库用度,这漕运堵一日,上京的粮价就可能涨一分,实在棘手。”
顾丞相放下茶壶,轻声道:“漕帮背靠地方豪强,官差又多是世袭的旧人,动起来是难。但京畿粮荒不是小事,绝不能纵容。”
“依我之见,此事却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不如让雍王调千余兵卒随户部的人去码头驻着,明着是协助护粮,实则震慑官差漕帮。”
“再下一道令,凡扣粮、索贿者,抓到便就地革职问罪,先拿宿州码头的管事开刀,杀一儆百。至于漕运延误的亏空,你我联名上折,请陛下暂从江南粮仓调粮补京畿,待漕运理顺了再补回去——这样既解了燃眉,又能慢慢清剿积弊。”
“这事儿若能办得圆满,不仅能解了京畿粮慌,还能让陛下看看——朝中能办事的,可不止太子一人。”
顾丞相指尖轻轻敲着案沿,眼底闪过一丝深意,“三皇子这些年在工部管河工,做事踏实,只是缺个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机会。”
“这次漕运整顿,让他以‘协理漕务’的名义跟着去,事成之后,功劳簿上记他一笔,陛下自然知道,他这个三儿子也是个能扛事、干实事的。”
苏尚书当即点头,端着茶盏的手都带了几分赞同:“相爷这步棋走得实在高!既解了漕运的急,又给三皇子铺了路,一举两得,下官佩服!”
顾丞相听他这话,先是微一怔,随即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的通透:“呵呵呵,苏兄过誉了。都是为了朝堂安稳、为了陛下分忧,能让真正做事的人被看见,也是应当的。”
两人正谈得投机,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进了书房。
顾丞相脸色骤沉,猛地一拍桌案,:“放肆!谁让你不经通传就闯进来的?丞相府的规矩都被你忘到脑后了?”
小厮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急声道:“相、相爷恕罪!是、是尚书府的人急急忙忙找上门,说、说苏少爷在外面被人打了,伤得极重……方才来报信的人哭着说的。
“说是让尚书大人即刻回府,有要事等着您定夺。”
这话一出,书房里瞬间静了下来。苏尚书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案上,茶水洒了满袖也浑然不觉,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的从容早已被惊惶取代,声音都发了颤:“你、你说什么?光耀被人打了?伤的极重?”
“奴才、奴才也不知详情,是方才您府上的人火急火燎奔来,只说事情十万火急,让奴才务必把话传到。”小厮伏在地上,头埋得更低。
“还、还说府里已经请了御医,御医这会儿该到府了,就等您回去,让您……让您千万快些回府!”
苏尚书闻言,脸色“唰”地褪尽血色,嘴里还不住念叨:“御医都去了……伤的严重,光耀怎么会出这种事!”
顾丞相也敛了先前的从容,起身沉声道:“苏兄莫慌,先回府看看情况要紧。这里的事暂且搁置,有什么需相助的,只管让人来通传。”
苏尚书哪里还顾得上应答,只胡乱拱了拱手,便跟着小厮跌跌撞撞往外走,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尚书府内,苏光耀的院子早被慌乱的人影挤满,丫鬟仆妇们端着血水浸透的布巾匆匆进出。
内室里,苏光耀的嚎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混着御医“按住公子!别让他乱动!”的急喝,听的人心口发紧。
苏夫人扑在床边,死死攥着苏光耀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的儿!我的光耀啊!疼就喊出来,娘在呢,娘陪着你。”
可苏光耀哪里还听得进话?右腿的伤钻心的疼顺着骨头缝往天灵盖窜,他猛地挣开按住他的小厮,另一只手狠狠拍打着床板,娘我的腿——我的腿是不是瘸了?”
这一声“腿瘸了”,像把利刃直戳在苏夫人心上。她眼前一黑,若不是旁边的嬷嬷及时扶住,险些栽倒在地。
她望着儿子苍白如纸的脸、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地抚着苏光耀的头:“我的儿……娘的命根子……怎么就成了这样……”
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尚书跌跌撞撞闯进来,一眼就看见床边痛不欲生的儿子。
他脚步一顿,声音发颤:“光耀……”
“爹。”
苏尚书来不及问别的,先看向了御医。
“御医?我儿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一旁的御医听见声音,脸色郑重道:“尚书大人,公子右腿膝盖骨碎了,正所谓骨尽断,皮肉会溃烂严重……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这腿……实在是保不了。”
“保不住了……”苏尚书重复着这五个字,只觉得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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