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那句“比起它是什么,我更在意它是否让你痛苦”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墨月心中荡开久久不散的涟漪。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虚弱与疼痛,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
他深邃的眼眸中,后怕的余悸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只锁在她一人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珍视,如同最灼热的熔岩,烫得她心头发慌,却也奇异地安抚了她因秘密暴露而本能竖起的尖刺。
真的……只是巧合吗?一个如此强大、神秘的存在,偏偏在她飞升不久后出现,偏偏待她如此特别,偏偏在混沌青莲气息泄露时,没有半分寻常神只该有的贪婪与惊骇,只有对她的紧张……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墨月不是天真懵懂之辈,万年修行与无数生死劫难教会了她谨慎与多疑。时初的出现太过完美,他的力量深不可测,他的态度暧昧不明。这一切,真的只是“随心”的缘分?
然而,当他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与细微的颤抖是如此真实;当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慌与失而复得的庆幸是如此清晰——墨月清楚地知道,这份感情不是假的。至少,此刻他流露出的担忧与后怕,绝非作伪。
这矛盾的感觉让她陷入沉默。想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打破此刻劫后余生、彼此相依的微妙氛围,又或许是……心底深处,她也隐隐害怕那个可能并不如意的答案。最终,她只是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之前的关切,也将翻涌的疑问暂时压回心底。
时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刹那的迟疑与沉默,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他心中了然,她起了疑心。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是他早已做好准备要面对的时刻。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在她刚刚经历生死、虚弱无力的时刻。
他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与无奈,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她安然无恙,庆幸自己及时出手。至于她的怀疑……他紧了紧相扣的手指,终究没有在此刻解释什么。有些真相太过沉重,现在并非坦白的良机。他只能以更紧密的牵手,无声地传递自己的存在与坚持。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暗涌的疑虑交织。
然而,虚空虫洞并未给他们更多整理心绪的时间。
就在时初准备带着墨月彻底离开这片区域时,那幽深旋转的虫洞深处,异变再起!
一股比之前饕餮残魂更加古老、更加混沌、仿佛万物未开之前最原始蒙昧的气息,轰然涌出!这气息并非饕餮那种暴戾的“吞噬”,而是一种“同化”、“回归”、“万物为一”的庞大意志,带着令人神魂都要沉沦、消融于其中的恐怖引力。
虫洞漩涡的旋转猛地一滞,中心处的黑暗如同煮沸般翻腾起来。紧接着,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其形态的“存在”,缓缓自虫洞最深处“浮现”。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团不断变幻膨胀的灰黑色云雾,又似流淌的粘稠泥沼,时而显现出模糊的器官轮廓——似目非目,似口非口,似翼非翼。它便是上古四凶之中,最为神秘、象征着“混沌未开”与“万物归墟”本源的——混沌!
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样让时初和墨月瞳孔骤然收缩的事物。
在那团混沌“躯体”的中央,或者说,被它那混沌物质如同触手般缠绕、拱卫着的,是一具黑色鎏金的棺椁!
棺椁通体似一种非金非木的奇异材质铸成,漆黑如最深的夜,却在表面流淌着暗金色的、复杂到极致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一种连时初都感到陌生与忌惮的古老封印符文,隐隐散发着隔绝一切、镇压万物的气息。棺椁不大,却给人一种内蕴无量空间、沉重到足以压塌万古的错觉。
混沌的意志似乎与这棺椁有着某种诡异的联系,它那混沌物质轻柔地拂过棺椁表面,像是在抚摸,又像是在……守护?或者说,禁锢?
时初在见到那棺椁的瞬间,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极难察觉的惊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墨月完全护在身后,周身原本因救下墨月而略微波动的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变得如同亘古顽石,连一丝一毫的神力涟漪都不再外泄,仿佛要彻底融入周围破碎的虚空背景中。
“别动,也别释放任何气息,尤其是青莲之力。” 他低沉急促的声音直接在墨月识海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墨月也感觉到了那棺椁散发出的诡异压迫感,以及时初如临大敌的姿态。她立刻屏息凝神,将体内刚刚因对抗饕餮而有些活跃的混沌青莲气息强行压制下去,连眉心的印记清光都竭力内敛。
那团混沌物质似乎并未立刻注意到远处极力隐藏的两人。它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黑色鎏金棺椁上。混沌的气息起伏波动,时而平和,时而流露出一种焦躁与渴望,但每当其波动触及棺椁表面的暗金纹路时,那些纹路便会微微一亮,将其“抚平”。
棺椁静静地悬浮在混沌中央,无声无息,却仿佛是整个虫洞区域,甚至可能是那未知凶兽空间的核心焦点。
时初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棺椁上,眉峰紧蹙。以他的见识与能力,竟一时也看不出那棺椁的底细。但那材质,那纹路,尤其是它出现的方式以及与混沌凶兽之间诡异的关系,都让他心中警铃狂响。这绝非寻常之物!甚至可能比混沌凶兽本身,更加麻烦!
他尝试以最隐秘的时空感知去探查,却发现自己的神念在靠近棺椁一定范围时,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连一丝反馈都没有。那棺椁周围的时空,似乎被一种更高层级的力量彻底隔绝、扭曲了。
“无法探查,也无法移动。” 时初的声音再次在墨月识海中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与一丝挫败,“那棺椁周围的力量……很古怪,贸然触碰,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惊醒更多东西。”
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依旧苍白的墨月,果断做出了决定:“此地不宜久留。混沌凶兽与这棺椁的出现,意味着虫洞背后隐藏的东西超出了预估。我们先离开。”
墨月没有异议。她虽然好奇那棺椁中究竟是什么,竟能让时初如此忌惮,甚至与传说中的混沌凶兽相伴,但她更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不佳,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拖累。
时初不再犹豫,时空之力悄然流转,包裹住两人,就要进行远距离的空间跃迁,彻底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们身形即将虚化的前一刻——
那黑色鎏金的棺椁,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并非被混沌触碰,而是棺椁本身,那严丝合缝的棺盖与棺体接缝处,仿佛有一缕比发丝还要细微千倍的黑气,极其短暂地溢出了一瞬,随即又被棺椁本身的材质与暗金纹路吸收回去。
这一动,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只是错觉。
但时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墨月也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掠过!
那混沌凶兽的“躯体”也猛然一颤,环绕棺椁的混沌物质剧烈翻腾起来,散发出强烈的不安与……一丝恐惧?
虫洞深处的低鸣,骤然变得尖锐、急促,仿佛在哀嚎,又仿佛在警告!
“走!”
时初低喝一声,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时空之力全力爆发,带着墨月,如同两道融入虚空的幻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他们离开后的许久,虫洞边缘才渐渐恢复某种诡异的“平静”。混沌凶兽缓缓平息下来,继续缠绕着那具黑色鎏金棺椁,如同最忠实的守墓者。棺椁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一丝微动从未发生。
只有虫洞深处,那越发不安与躁动的低鸣,预示着某种深埋的、关乎诸天万界的隐秘,已被悄然触动。而墨月与时初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接连的危机、秘密的显露与那具神秘棺椁的出现,蒙上了一层更加厚重、更加扑朔迷离的阴影。前路何方,似乎连执掌时空的时初,也第一次感到了难以把握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