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缕的目光投向刻律德菈可不是随意一瞥。
因为刻律德菈当初也走过与此刻柯缕所言的相似道路，以自身的死亡为代价为她的国家和她的理想换取“希望”。
面对来古士抛出的诱惑，借助他力量走向群星征服的诱惑，刻律德菈看出了那背后本质仍是沦为他人实验棋子的命运。
她拒绝了这条看似辉煌实则虚幻的道路。
为了对抗并限制管理员来古士在翁法罗斯中的至高权限，刻律德菈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向世界的“终极协议”提交一条强制指令，为世界的“再创世”进程上一道保险。
这一行动成功限制了来古士的部分权能，将其拖入漫长的对峙，为真正的“救世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机会。
因此，她的死亡，可以被视为一种打破僵局的“变量”。
刻律德菈自幼学棋，视人生和统治为一盘大棋。
她的老师曾教导她“棋是牺牲的艺术”，而她也坚信，为了胜利可以牺牲任何棋子，包括作为“王棋”的自己。
对她而言，只要能够实现“征服不公的命运”，将翁法罗斯引向群星的终极目标，个人的存亡是可以计算的代价。
她用自己的终结，为那个陷入死循环的世界，撕开了一道变数的缝隙。
此刻，柯缕看向刻律德菈，眼神中的询问与印证不加掩饰。
她相信刻律德菈一定能看似极端的选择背后超越个人存亡的逻辑。
刻律德菈接收到了这目光。
她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恍然，有追忆，但更快的却是否定。
此刻环抱双臂的姿势流露出无声的抗拒，她没有说话，但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赞同的气息。
她那时候……可以说得上是别无选择。
她自身的存在就是限制世界的一部分枷锁，预言也明示了她无法走到“再创世”的尽头，打破它，是唯一能为后来者留下喘息之机的方式。
但柯缕不同。
黑潮是外来的“病”，而不是她自身是“毒”。
柯缕似乎从刻律德菈沉默的抗拒中读懂了什么。
大概也是猜到了刻律德菈会这么想，她脸上那种刻意营造的凝重神色淡去了些，重新浮现出属于“柯缕”的表情。
“所以，我才说那是开玩笑。”
她放下举起的手，创世涡心的印记随之隐没，语气变得务实起来，
“凯撒走过的路，我看到了，也记住了。”
但就之前说的，三次战争下来，柯缕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有了不少成长。
不到山穷水尽，不会轻言放弃，就算真到了绝境，也要想办法阴幕后黑手一把。
柯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望向遥远的西方。
“况且，现在一切都还是推测，来古士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误导，我们根本不清楚。”
她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清晰地定下了下一步行动：
“纸上谈兵没有意义，下一步，该去灯塔国，去那个信号发出的源头，唐纳德‘表演’的舞台，亲自看一看了。”
她的眼神扫过海瑟音、刻律德菈、白厄……扫过每一位黄金裔。
如果不出意外，灯塔国就是一切谜团的交汇点，也是这个世界与黑潮做个了断的最终战场。
到了那里，亲眼看看黑潮的源头，感受一下那里的‘规则’……自然就知道，来古士到底有没有说谎，创世涡心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
到底还有没有除了“牺牲”之外的其他路可走。
……
地下堡垒主控厅。
穹顶的冷光均匀洒落，将巨大的环形会议桌照得一片肃穆银白。
空气里弥漫着过滤后的洁净气味，以及一种无声的期待。
长桌两侧，龙国军方高层、战略顾问团核心成员、以及已被纳入“人类命运共同体”临时指挥体系的部分国家代表，均已正襟危坐。
苏振邦与叶部长坐在左侧首位，面容沉静，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那扇尚未开启的合金大门。
轻微的电流嗡鸣声中，大门向两侧滑开。
“柯总长好！”
兼任本次作战会议的卫兵队长一职的刘夏轩沉声通报。
一道身影迈入厅内，步伐稳定，不快不慢。
来人正是柯总长。
她依旧穿着那身彰显身份的君主衣裙，蓝色长发束在脑后，一双标志性上位者的眼眸扫过在场众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径直走向环形桌顶端那个唯一空置的主位，没有看任何人，却让每一个接触到她视线掠影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比刚回到地下堡垒宣布接管全局时更添了几分沉稳和……让人胆寒的威严。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觉得自己的柯总长更可怕了……或许是因为今天的会议更郑重？
“柯总长。”
苏振邦微微颔首。
叶部长与苏曦桃等其他几位核心将领也致以简短的注目礼。
“众臣久等。”
柯总长在主位落座，双手自然交叠置于桌面，目光平稳地扫过全场。
“时间紧迫，客套省略，直接开始。”
声音严肃，听起来的确对接下来的会议很重视。
但却是有对声音很敏感的人微微蹙了蹙眉，今天柯总长的音色怎么好像突然沧桑了些？
少了些许属于年轻灵魂的跳脱棱角，多了几分历经风霜的成熟。
如果说表情是因为会议重要而郑重，可音色也能因此改变吗？
不过，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把关注的重心放在接下来的会议上。
柯总长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位龙国的参谋军官起身，开始汇报当前全球黑潮动态的总体评估。
地图上，象征龙国疆域的红色光晕之外，是不断微微蠕动的黑。
几个零星的光点在暗红中闪烁，标记着钻石国地下堡垒，罗马骑兵团最后已知信号位置，以及……那个位于原灯塔国国会大厦的暗红光点。
汇报过程中，柯总长始终安静聆听，只在关键数据出现时，指尖会在光滑的桌面上极轻地叩击一下
几位曾与柯缕有过较多接触的龙国年轻将领，如坐在稍后位置的刘夏轩看着柯总长的背影眉头蹙了蹙……总隐隐觉得今天的总长有哪里不同了……但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只觉得那平静的眼神下，审视的意味似乎比以往更重，和众人的距离也更……遥远。
这就好像……上课在开小差？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刘夏轩赶紧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总长怎么可能开小差！肯定是他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