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离去后,石室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江淮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证明着这具破碎躯壳内尚存一丝生机。她留下的“自救”指令,像一道冰冷的枷锁,也像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没有立刻尝试去“联系”或“理解”。此刻的他,连维持清醒都需耗费巨大的心力。他放任自己沉入一种半昏睡的状态,让伊丽莎白留下的治愈能量和那杯莹绿液体的药效,在体内缓慢而持续地发挥作用。
修复的过程,本身就如同一种酷刑。破碎的经脉在能量流过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灵魂的裂痕在粘合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钩子在撕扯他的意识;而那双手,每一次无意识的轻微颤动,都带来仿佛要彻底碎裂开来的尖锐痛楚。
他像一块被随意丢弃、任由风雨侵蚀的顽石,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与虚弱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再次从昏沉中挣扎出一丝清醒时,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
那并非力量的回归,也不是伤势的显着好转。而是一种……更加敏锐的感知。
他依旧虚弱,灵魂依旧布满裂痕,双手依旧死寂。但他却能更清晰地“听”到古堡能量流淌时那细微的、如同交响乐般复杂的韵律;能更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石榻中蕴含的、历经无数岁月沉淀的冰冷意志;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那些来自不同沉眠棺椁的、微弱而悠远的思绪碎片。
这种感知的提升,并非主动施展的能力,更像是一种被动接收的、变得更加敏锐的“感官”。仿佛那扇“门”的反冲,在摧毁他的同时,也粗暴地撕开了他灵魂的某些屏障,让他能以更“赤裸”的状态,去接触和理解周遭的世界,尤其是……这座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古堡。
他尝试着,将这一丝更加敏锐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投向自己的双手。
依旧是死寂,依旧是布满裂纹。但在那死寂的最深处,在那无数裂纹的缝隙间,他仿佛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并非属于伊丽莎白永夜能量的……冰凉触感。
那感觉极其隐晦,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下,一丝几乎凝滞的水流。它不属于他原本的“源血碎屑”,更加古老,更加沉静,带着一种漠视时间流逝的苍凉。这就是伊丽莎白提到的,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来的那股力量?
它似乎并未离开,只是以一种近乎“寄生”或“共生”的状态,潜伏在他这双濒临毁灭的手的深处。
与此同时,当他将感知投向灵魂深处那些被压制的法则碎片时,虽然依旧混乱危险,但他似乎能稍微“读懂”其中一丝极其微小的、关于“存在形态稳固”的破碎信息。这信息并非完整的知识,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指引”,引导着他体内残存的微弱能量,以一种更加“经济”、更加“贴合本质”的方式,去滋养那些灵魂裂痕。
这并非主动的学习,而是一种被动的、近乎本能的适应与吸收。
他开始明白伊丽莎白所说的“重塑”是什么意思。“门”的反冲,就像一场毁灭性的山火,烧尽了一切,却也留下了更加肥沃(或者说,更加怪异)的“土壤”,迫使幸存下来的“种子”,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重新生长。
他的恢复,不再仅仅是修复旧伤,更像是一种……蜕变。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每一天,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利用那更加敏锐的感知,去被动地接收古堡的能量韵律,去感受双手深处那丝冰凉的古老力量,去本能地引导能量修复灵魂。
他无法主动调动任何力量,双手依旧如同装饰品。但那种与古堡,与那古老力量,乃至与灵魂中法则碎片之间的“连接感”,却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清晰。
伊丽莎白依旧会定期前来。她不再亲自灌注能量,而是带来不同的药剂,并更加仔细地记录他的各项数据——灵魂裂痕的愈合速度,对古堡能量感应的敏锐度变化,双手裂纹的细微变动,甚至是他无意识间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频率。
她的态度依旧冰冷专业,但江淮能感觉到,她对他身上这些“异常”变化的兴趣,正在与日俱增。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像是在观察一个极其珍贵、却又充满不确定性的实验样本。
这天,在他感觉灵魂裂痕的刺痛减弱了一些,能够勉强依靠自己进行一些最简单的冥想时,伊丽莎白带来了一个消息。
“外界的那只‘老鼠’(指‘导师’及其势力),最近活动频繁。”她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看似随意地说道,“他们似乎……对你很感兴趣。尤其是在你‘沉寂’的这段时间。”
江淮心中一凛。他几乎快要忘记外界的威胁了。
“他们……找到这里了?”
“古堡的隐匿性无需质疑。”伊丽莎白语气淡漠,“但他们似乎掌握了一些……独特的追踪手段,与你体内的‘源血’气息有关。上次荒地巢穴和筒子楼的事件,可能让他们捕捉到了足够的信息。”
她放下记录工具,看向江淮:“这意味着,在你恢复之前,或者说,在你能够完全掌控自身气息之前,你对于外界而言,就像一个不断散发信号的灯塔。”
江淮沉默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不过,这或许也并非完全是坏事。”伊丽莎白话锋一转,碧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一只活跃的、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老鼠,总比一只完全躲在暗处的老鼠,要好对付得多。”
她没有明说,但江淮明白她的意思。对方的活动,同样暴露了他们自身。
“你需要加快速度了,江淮。”伊丽莎白最后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无论是为了自救,还是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访客’。”
她留下新的药剂,再次离去。
石室内,江淮靠在墙壁上,感受着体内那缓慢的修复进程和双手深处那丝冰凉的古老力量,心情沉重。
内忧外患。
体内的蜕变缓慢而痛苦,外界的威胁却已悄然逼近。
他这把破碎的“钥匙”,不仅要在时间内完成艰难的“重塑”,还要随时准备应对来自暗处的獠牙。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思考那些遥远的威胁,将全部心神,再次沉入那缓慢而坚定的修复与感知之中。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尽可能快地,“长”出新的、足以应对一切的“爪牙”。
而古堡那永恒的阴影,似乎也因他那更加敏锐的感知,向他展露出了更多隐藏在寂静之下的、细微而古老的秘密。一些关于其本身构造,关于能量流转,甚至关于那被囚禁的古老“基石”的……模糊记忆碎片,开始如同沉船遗物般,偶尔浮现在他感知的“水面”之上。
他的恢复之路,注定将是一条伴随着古老回响与未知危险的……探索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