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深处,伊丽莎白静立于她那可俯瞰虚幻星空的露台。她并未刻意窥探,但古堡本身即是她意志的延伸。当那座尘封观测塔楼的能量回路被悄然疏通,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顺畅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浩瀚的感知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她并未转身,华丽的黑色裙摆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映照着流转星辰的碧眸,微微眯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不是她授意的考验。是古堡……自行其是。
这座由她力量与意志构筑、却又在漫长岁月中孕育出自身古老灵性的堡垒,竟会对一个外来者,一个她亲手打造的“钥匙”,产生如此……主动的互动?
她回想起江淮近期的一系列表现。从镜像医院中凭借知识与意志找到核心,到独立稳定外部能量节点,再到如今,被古堡本身“邀请”去解决内部的微末瑕疵。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她的力量与任务,而是在吸收,在转化,甚至在……适应,乃至开始被这座永恒之夜的王座所接纳。
速度,快得有些超出她的预期。
那把“钥匙”,似乎正在以一种她未曾完全预料的方式自行“打磨”着自身。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一种与周遭环境(包括这座古堡)建立更深层次连接的灵性成长。
这对于寻找“源血之泉”的计划而言,是好事。一把更敏锐、更具“适应性”的钥匙,无疑能更有效地感知并开启那扇门。
但,失控的风险,也同样在滋长。
“源血碎屑”在他体内日益活跃,如今又加上了古堡本身的微弱青睐……这把钥匙,会不会最终变得过于“聪明”,甚至试图去理解,乃至……反制持钥之人?
一丝冰冷的、混合着考量与极淡兴味的情绪,在她眼底掠过。她欣赏有价值的工具,但绝不容许工具产生僭越的念头。
是时候,进行下一阶段的“校准”了。
她需要确认,这把钥匙的“忠诚度”,或者说,他对那份主仆契约的“依赖度”,是否依旧牢固。同时,她也需要进一步刺激他体内的“源血碎屑”,观察其在更接近古堡核心能量环境下的反应。
心念微动,一道无形的意念已然透过古堡的脉络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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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室内,江淮刚刚合上一本关于“灵性共鸣与场所依附”的古老札记,正细细品味着其中关于“非人存在与其领域共生关系”的论述,试图理解自己与古堡之间那丝新生的微弱联系。胸前的信标便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属于伊丽莎白的冰冷波动。
这一次,并非任务指引,而是一个简洁的坐标,以及两个字:
“觐见。”
坐标指向古堡内部一个他从未去过,甚至未曾在地图或书籍上见过描述的区域——“沉眠大厅”。
江淮心中微凛。他知道,伊丽莎白必然已经知晓了观测塔楼之事。这次召见,绝非寻常。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没有犹豫,循着信标指引,踏上了“阴影小径”。这一次,小径通往的方向,弥漫着一股比“暗渊回廊”更加古老、更加沉凝、仿佛连时间本身都为之缓慢的气息。
小径的尽头,是一对高达十米、对开的黑曜石大门,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他略显肃穆的身影。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其后无比广阔的空间。
沉眠大厅。
与其说是大厅,不如说是一座埋藏于古堡心脏的、无垠的星空墓园。
没有穹顶,上方是真实(或者说,是古堡力量模拟出的极致真实)的、缓慢旋转的璀璨星河,投下清冷而永恒的光辉。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倒映着星空,行走其上,仿佛漫步于宇宙虚空。
而在这一片虚无之中,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水晶棺椁。它们如同星辰般散布在大厅中,有的晶莹剔透,可见其中沉睡着的、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的模糊身影;有的则黯淡无光,内部空无一物;还有的则缠绕着锁链,封印着强大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里是伊丽莎白漫长岁月中,收集、封印或庇护的“藏品”与“子民”的沉眠之地。
伊丽莎白就站在大厅的中央,一座最为巨大、如同黑色钻石雕琢而成的华美棺椁旁。那棺椁并未封闭,内部充盈着浓郁如实质的暗影能量。
“感觉如何,仆从?”伊丽莎白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空灵而威严,“站在这永恒安眠的殿堂,站在我力量最本源的体现之一面前。”
江淮能感觉到,一进入这里,他双手的锈蚀之痕就变得异常“安静”,那暗金色的流光不再活跃,反而像是遇到了更高位阶的存在,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蛰伏与敬畏。就连他与古堡那丝微弱的联系,在这里也变得若有若无,被此地纯粹而强大的永夜本质所覆盖。
“很……震撼,伊丽莎白小姐。”他如实回答,目光扫过那些悬浮的水晶棺椁,能感受到其中一些散发出的、历经沧桑的强大气息。
“震撼?”伊丽莎白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星空下显得格外冰冷,“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核心,在于‘维系’。”
她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座表面布满裂痕、光芒极其黯淡的水晶棺椁。棺椁中沉睡着一个穿着古老骑士铠甲的身影,但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半透明状态,仿佛随时会消散。
“看那里。一位忠诚的骑士,灵魂在远古之战中受创,依靠我的力量在此沉眠修复。但如今,维系他存在的能量正在流失。”她的目光转向江淮,碧眸深邃,“去,将你的手放在棺椁上。用你体内那‘源血碎屑’的力量,去感受,去尝试……补充它。”
江淮心中一震。补充?用这充满“侵蚀与嬗变”特性的力量,去补充一个脆弱受损的灵魂棺椁?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个不慎,恐怕不是补充,而是加速其毁灭!
“这……很危险。”他沉声道。
“当然危险。”伊丽莎白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但这正是你需要学习的。力量的本质并非只有破坏。‘侵蚀’可以腐化,亦可剥离去芜存菁;‘嬗变’可以扭曲,亦可引导向重塑与新生。关键在于……掌控者的意志,以及对力量本质的理解。”
她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证明给我看,江淮。证明你不仅仅是了一把只会开锁的钥匙,证明你有能力……驾驭这份力量,而非被其奴役。证明你值得古堡对你投注的那一丝……额外的关注。”
江淮明白了。这又是一场试炼,一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凶险、更加考验本质的试炼。伊丽莎白在逼他探索“源血碎屑”力量更深层、更精妙的运用,同时,也是在试探他的极限,以及他对她(或者说对古堡体系)的“价值”和“忠诚”。
他无法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走向那座布满裂痕的水晶棺椁。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其中灵魂的脆弱与不稳定,以及那种对能量的极度渴求。
他缓缓抬起双手,暗金色的流光在指尖微微流转。他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对棺椁能量结构的感知,以及对自身力量最精微的操控之中。
这一次,他不仅要找到那个“锁孔”,还要用最轻柔的力道,插入钥匙,转动它,去修复,而非破坏。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冰冷的水晶棺椁。
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最细微的溪流,开始尝试着,渗入那布满裂痕的棺椁,小心翼翼地,探向其中那缕摇曳欲熄的灵魂之火……
伊丽莎白静静地注视着,星空般的眼眸中,倒映着江淮专注而凝重的身影,以及那在毁灭与创造边缘艰难游走的、微弱而坚定的暗金光芒。
大厅内,唯有星河流转,无声见证着这场关乎力量本质与意志的,寂静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