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污秽巢穴被伊丽莎白隔空抹去后,江淮的生活似乎真的短暂地回归了某种“正常”。
警方对他的“关注”如同伊丽莎白承诺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撤去了。没有后续的传唤,楼下不再有可疑的车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也消失了。仿佛那起失踪案和他的关联,只是一场无痕的梦。他知道,这并非事情了结,而是伊丽莎白用他无法理解的手段,将凡俗世界的麻烦暂时压了下去。
米雪儿似乎也松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虽然偶尔还是会用那种带着一丝困惑的眼神偷偷看他,但不再多问。
然而,江淮内心的波澜却并未平息。筒子楼内那瞬间湮灭的景象,伊丽莎白那如同抹去尘埃般的绝对力量,以及她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评价——“稚嫩了些”,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
他这把“钥匙”,在真正的风暴面前,依旧脆弱。而伊丽莎白看似随意的出手,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可以轻易解决麻烦,也可以随时将他置于同样的境地。这种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无力感,比任何直面怪物的战斗都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更加疯狂地投入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训练。不再仅仅满足于感知和适应,他开始尝试更加精细地操控。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对着废弃的金属块,尝试引导锈蚀之痕的力量,不是吞噬,而是精确地“雕刻”,在上面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他对着摇曳的烛火,尝试用那冰冷的“活性”去影响其燃烧的形态,让火焰短暂地凝固或扭曲。
过程极其艰难,失败是常态。那缕“源血碎屑”高傲而冷漠,对他的“小把戏”大多不予理睬,只有在感受到外界同源污染能量时才会活跃。但江淮没有放弃,他将每一次微小的成功和失败都记录下来,不断调整着自身意念与那股冰冷力量的“频率”。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双手的“默契”在缓慢提升。虽然远未达到“驾驭”的程度,但至少,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被动地承受其带来的痛苦与异化。
这天深夜,他正盘膝坐在出租屋的天台上,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丝线般探入锈蚀之痕深处,去触碰那暗金色流光的边缘,胸前的信标胸针突然传来一阵平稳而持续的冰冷波动。
不是警报,不是召唤,更像是一种……邀请。
紧接着,伊丽莎白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看来,你并没有完全沉浸在‘安全’的假象里。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江淮心中一凛,收敛心神,回应道:“伊丽莎白小姐。”
“到古堡来。现在。”她的命令简洁直接,“不走正门。从西侧断崖,‘阴影小径’为你开启了。”
话音落下,信标的波动改变了频率,传递出一幅清晰的精神路径——并非指向古堡宏伟的大门,而是绕向其后山一处人迹罕至、近乎垂直的陡峭断崖。一条由流动的阴影和微弱星辉构成的、仅容一人通过的虚幻小径,正在那里若隐若现。
阴影小径?江淮心中微动。这并非伊丽莎白往常的风格。更像是一种……考验,或者说,是某种特定能力的引导。
他没有犹豫,起身下楼,避开米雪儿,悄然离开出租屋,朝着古堡西侧断崖的方向疾行。
断崖之下,夜风凛冽。那条由阴影与星辉构成的小径悬浮在崖壁之外,蜿蜒向上,直通古堡高处某个不起眼的露台。小径看似虚幻,但江淮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稳固空间力量,以及一种与信标、与他双手锈蚀之痕隐隐共鸣的冰冷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了小径。
脚下一实,仿佛踩在冰冷的玻璃上。周围的景物瞬间变得模糊、扭曲,只有脚下这条小径是唯一的真实。他沿着小径向上行走,能感觉到古堡那庞大的阴影能量如同潮水般在周围涌动,却又被小径的力量巧妙地隔绝、引导。
这不仅仅是一条路,更像是一个特定的“通道”,一个只对特定“印记”或“频率”开放的能量回路。
当他踏上断崖上方那个隐蔽的露台时,伊丽莎白已经等在那里。
她依旧是那身华贵的黑色长裙,站在露台边缘,俯瞰着下方被永恒夜色笼罩的古堡领地。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月光(或许是古堡模拟的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碧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江淮,目光尤其在他那双不再刻意遮掩、隐约可见暗金色流光的双手上停留了片刻。
“能独自找到并走过‘阴影小径’,看来你这几天,并非毫无长进。”她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事实。
“您召唤我,有什么吩咐?”江淮直接问道。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向露台下方,古堡主体建筑与外围城墙之间的一片区域。那里并非花园或广场,而是一片怪石嶙峋、笼罩在浓郁不化黑雾中的荒地,隐约能听到其中传来令人不安的低沉嘶吼与能量碰撞的闷响。
“那里是‘暗渊回廊’,古堡力量循环体系的一个……淤塞点。”她淡淡地说道,“一些不那么安分的‘住户’,以及外界渗透进来的低阶污秽,喜欢在那里徘徊。平时无关紧要,但现在,‘基石’需要每一份纯净的力量。”
她转过头,碧眸直视江淮:“你的任务是,进入回廊,清理掉里面所有活动的‘杂质’。不需要彻底净化那片区域,只需要让它们安静下来。”
江淮看向那片黑雾笼罩的荒地,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混乱而危险的气息。这绝非简单的清理任务,里面的“住户”和“污秽”,恐怕比他在外界遇到的畸变怪物只强不弱。
“这是我……新的‘课程’?”他问道。
伊丽莎白唇角微勾,露出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你可以这么认为。‘阴影小径’是门票,而‘暗渊回廊’,是你证明自己有能力留在‘课堂’的……入场券。”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江淮的双手上。
“是成为被清理的‘杂质’,还是成为有用的‘工具’,看你自己的选择,也看你这些天的‘练习’成果。记住,在里面,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的力量——包括你那双,正在试图‘驯服’危险力量的手。”
说完,她不再看江淮,身影缓缓融入露台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江淮独自站在露台边缘,面对着下方那片传来阵阵危险嘶吼的黑雾荒地。
他知道,这绝非一次简单的清理任务。这是伊丽莎白对他近期“自行摸索”的一次检验,也是一次更加危险的“打磨”。在古堡的领域内,面对可能更了解此地规则的“住户”,他无法再依赖任何外界的侥幸或伊丽莎白的远程干预。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双手锈蚀之痕下那冰冷而活跃的力量,以及体内流转的、属于永夜契约的能量。
然后,他纵身一跃,如同投向深渊的石子,精准地落入了那片被称为“暗渊回廊”的、充满未知危险的黑雾之中。
新的试炼,在古堡的阴影下,正式开始。而这一次,他必须完全依靠自己,在这片属于伊丽莎白的永恒之夜中,杀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