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终章:深海下的审判
“海洋奇观”内部比江淮想象的更幽深。光线昏暗,只有嵌入墙壁的幽蓝灯带映照着蜿蜒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海水腥气。巨大的玻璃水箱如同墙壁般林立,里面游弋着形态各异、在人工灯光下显得色彩斑斓的海洋生物。游客并不多,零散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江淮没有时间欣赏这些,他沿着通道快速深入,心脏依旧狂跳。汐的指引意味着什么?这里是她的主场吗?
他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主水箱,里面模拟着珊瑚礁生态,鱼群穿梭。而就在那巨大的水箱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月夜绫。她不知何时,通过何种途径,竟然已经等在了这里。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与周围幽蓝的环境格格不入,双手插在衣袋里,正仰头看着水箱里巡游的一条黑鳍鲨,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在参观。
另一个,则是刚刚指引他而来的汐。她赤足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淡蓝色的衣裙无风自动,目光清澈地看向江淮,又带着一丝忧虑看向月夜绫。
“你来了。”月夜绫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我亲爱的‘胃酸战士’,或者说,江淮同学。这个舞台,你还满意吗?”
江淮停下脚步,浑身肌肉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警惕着可能埋伏的人。
“不用看了。”月夜绫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里只有我们。我不喜欢在太多无关人等面前,处理私事。”
她的目光越过江淮,看向他来的方向。“而且,你的另一位‘热心读者’,似乎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通道那边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林芷带着哭腔的呼喊:“学长!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叶雪似乎没能拦住她。林芷冲进了大厅,金色的双马尾有些散乱,脸上泪痕未干,当她看到江淮,以及他面前气定神闲的月夜绫和神秘的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一种被背叛和极度嫉妒的情绪涌上脸庞。
“她……她们是谁?!学长!你为什么和她们在一起!”林芷的声音尖利起来。
月夜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如同看一只吵闹的虫子:“安静点,小女孩。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你!”林芷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过去,却被随后赶到的叶雪死死拉住。
“芷芷!冷静!”叶雪低吼着,警惕地看着月夜绫和汐。
场面瞬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三角对峙——月夜绫带着绝对的权势和冷静,林芷代表着失控的疯狂与执念,而被围在中间的江淮,以及静立一旁的汐,则成了风暴的中心。
江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月夜绫:“月夜老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月夜绫轻笑,“从一开始,我的要求就很简单。回到你该在的位置,继续书写你的故事。只不过,笔尖的走向,需要符合我的‘审美’。”
她的目光转向林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而不是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幼稚的情感勒索所左右。”
“你说谁幼稚!”林芷尖叫,“你根本不懂!学长是属于我的!他写的故事里,我才是最重要的!”
“闭嘴!”月夜绫眼神一冷,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让林芷的尖叫戛然而止,脸色发白。“你的吵闹,让人生厌。”
她重新看向江淮,语气不容置疑:“做出选择吧,江淮。是继续你这无聊的逃亡,让你的妹妹,让那个咖啡馆的打工妹,因为你而陷入真正的麻烦?还是乖乖跟我回去,用你的笔,换取她们的安全?”
她拿出了最后的底牌,直接威胁江淮最在乎的人。
江淮的拳头骤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被摆上了台面。
“或者,”一直沉默的汐,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如同深海传来的歌谣,“还有第三个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汐抬起手,指向那个巨大的圆柱形水箱。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水箱里的水流开始加速旋转,鱼群惊慌地散开,灯光也变得明灭不定,整个大厅仿佛都在轻微震动。
“海洋,”汐看着江淮,眼神深邃,“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吞噬一切。契约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去往任何陆地都无法触及的深处。代价是……你可能永远无法再回到这片你熟悉的‘海岸’。”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又无比危险的提议。彻底逃离,远离所有纷争,但同时也意味着放弃现有的一切,包括林清许,包括正常的生活。
月夜绫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汐的存在和力量超出了她的预估。林芷则是一脸茫然和惊恐,看着眼前超自然的一幕。
江淮看着汐那双非人的眼眸,又看向面色冰冷的月夜绫,再看向状若疯狂的林芷……
他的目光最终穿过他们,仿佛看到了旧公寓里等待的林清许和江时雨,看到了“隅角”咖啡馆温暖的灯光。
逃跑?躲藏?将麻烦留给他在乎的人?
不。
他厌倦了。
他受够了这种被追逐、被威胁、被选择的生活!
一股压抑了太久、混合着愤怒、屈辱和决绝的火焰,猛地从他心底窜起,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直直射向月夜绫!
“月夜绫!”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回荡在大厅里,“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月夜绫挑眉:“哦?你还有底牌?”
“我的底牌,”江淮一字一顿地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就是我这个人本身!”
他猛地向前一步,不再躲闪,不再畏惧,目光扫过月夜绫和林芷。
“你们不是都喜欢我的‘故事’吗?不是都想在我的‘人生’里写下自己的篇章吗?”
“好!我给你们故事!”
他突然转向那个巨大的、水流正在异常涌动的水箱,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
“但这个故事,由我自己来写结局!”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月夜绫骤变的脸色下,在林芷失声的尖叫里,在汐微微睁大的眼眸注视下——
江淮猛地助跑几步,在所有追捕者面前,在所有扭曲关系的见证下,纵身一跃!
他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撞向了那坚固的、厚厚的亚克力水箱壁!
“不——!”月夜绫第一次失态地惊呼出声!
“学长!!”林芷瘫软在地。
叶雪目瞪口呆。
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
“砰——!”
一声沉闷又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江淮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水箱壁上,然后无力地滑落下来,额角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苍白的脸颊和身下的地面。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水箱里受惊的鱼群还在疯狂游窜,搅动着幽蓝的水光,映照着他失去意识的脸庞和地板上那摊刺目的鲜红。
他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鲜血,为这混乱扭曲的一卷,画上了一个最惨烈、最决绝、也最出人意料的——
休止符。
整个“海洋奇观”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疯狂,所有的追逐,都在江淮这决绝的一撞之下,戛然而止。
月夜绫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林芷的哭喊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叶雪扶着林芷,看着倒在地上的江淮,眼神复杂难明。
只有汐,缓缓走上前,蹲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江淮染血的额头,低声吟唱着一段无人能懂的、古老而忧伤的歌谣。
第三卷,以江淮的自我毁灭式的反抗,拉下了帷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
当“胃酸战士”选择以身为刃,斩断所有束缚之时,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他究竟是会就此沉沦,还是会在毁灭中……获得新生?
答案,在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