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的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小野寺诗织已经完成了例行的晨间冥想和基础体能训练,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
她没有像某些出身大家的巫女那样,等待专人伺候梳洗,而是自己利落地打好水,用温热的毛巾擦去汗渍,换上了一套相对简便但依旧整洁庄重的巫女服。
这是她日常巡弋时的装扮,背后没有那沉重的御神楯,只佩戴着那枚玲奈赠与的普通护身符。
她带着从犬朔风,在两名便装护卫的跟随下,开始了新一天的街区巡弋。
这不是上头硬性规定的任务,而是她自发坚持的。
她认为,真正的守护不应只在怪物出现时才现身,更应该融入日常,让民众感受到切实的安心。
“朔风,这边。”她轻声呼唤,从犬立刻迈着轻捷的步伐跟上,青灰色的皮毛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周身萦绕的流风驱散了清晨的些许凉意。
她的巡弋路线并非固定的主干道,也会穿行一些老旧的住宅区和小巷。
她记得住经常碰面的几位早起遛狗的老人的面孔,会停下来,用还有些生涩但努力亲切语气问候。
“佐藤爷爷,早上好,您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老人则会笑呵呵地回应:“是小野寺巫女啊,托您的福,有‘犬神’大人在,我们这片都安心多了。”
“犬神”是附近居民对朔风亲切的称呼。不知从何时起,一些民居的门口或院角,开始出现小巧的石制或陶土烧制的犬神雕像,据说能驱邪避凶。
民众对于这些切实保护他们安全的存在,抱有最朴素而真挚的好感。
在一家熟悉的便利店前,诗织停下了脚步。这正是她曾经打工的地方。
店长老奶奶看到她,连忙擦着手走出来。
“诗织酱!啊不,巫女大人!您又来巡弋了?”
诗织脸上泛起一丝微红,连忙摆手。
“店长婆婆,还是叫我诗织就好。我只是……来看看。”
她看着熟悉的店面,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曾是她感到窒息和绝望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她守护的街区的一部分。
“真是太好了,诗织酱现在这么有出息……”老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硬是塞给她一盒刚加热好的牛奶。
“早上巡弋辛苦,喝点热的。以前你在这里打工的时候,就总是顾不上吃早饭……”
诗织推辞不过,只好接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种被街坊邻居当作“自己人”的亲切感,是她在等级森严的神社和家族中很少感受到的。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破旧的玩偶,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偷看威风凛凛又带着神秘感的朔风。
诗织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微笑着说:“不用怕,它叫朔风,是保护大家的好朋友哦。”
她示意朔风稍微收敛一下周身的风息。朔风听话地低下头,轻轻嗅了嗅小女孩的手,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咕噜声。
小女孩这才大胆地伸出手,摸了摸朔风毛茸茸的脑袋,破涕为笑。
这一幕,被不远处暗中保护的护卫看在眼里,其中一位年轻些的低声对同伴说。
“小野寺大人……真的很不一样。” 另一位年长的护卫点点头,眼神中带着认可:“她心里装着普通人。”
与其他一些出身高贵仪态万千却总带着距离感的巫女不同,诗织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地气”。
她不会刻意维持高高在上的“神性”,反而会因为民众一句真诚的感谢而脸红,会记得街角老婆婆的腰不好,会蹲下来和害怕的孩子平视交流。
这份未经雕琢的真诚与亲和,让她在派驻地名古屋的民众中,收获了远超其他巫女的信赖与喜爱。
巡弋结束,返回临时住所后,诗织的加密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藤原玲奈从东京总部发来的定期联络。
“诗织,在名古屋还习惯吗?”屏幕那端的玲奈,似乎刚结束一场仪式,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温和。
“是的,玲奈大人!这里大家都很好,朔风也很适应。”诗织连忙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玲奈仔细听着,偶尔点头,最后柔声提醒。
“诗织,你做得很好,能获得民众的信任是难得的福分。但是……记住我和你说过的,我们本质上还是普通人,身体一样脆弱。心地善良是好事,但也要懂得保护自己。民众之中,绝大多数是好的,但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或者被情绪煽动失去理智的人。你的安全,同样至关重要。”
玲奈的话像一阵微风,吹散了诗织心头因受欢迎而产生的些许飘飘然。
她想起之前巡弋时,确实有极个别人用过于热切甚至让人不适的目光打量她。
也曾有自称“狂热信徒”的人试图靠近,被护卫及时拦下。她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玲奈大人,我会小心的。”
结束通讯后,诗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玲奈大人身负整个国家的期望,却依旧关心着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巫女,这份温暖让她更加坚定了前行的道路。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手机响了,是一个来自家族本家的号码。
她有些紧张地接起。
“诗织吗?我是康夫叔叔。”电话那头传来小野寺康夫沉稳而略显亲切的声音。
“叔、叔叔大人!”诗织立刻挺直了背,心脏因意外和一丝惶恐而加速跳动。
这位叔叔,是她命运转折的关键人物,她内心充满了感激,甚至带着几分仰望。
“听说你在名古屋做得很不错,民众反响很好,叔叔很为你骄傲。”
小野寺康夫的语气带着赞许。
“下周三晚上,在东京有一个小型晚宴,来的都是一些对‘异常对策’领域感兴趣的朋友,其中也有几位神社总部的神官,我想带你一起去,介绍你认识一下。”
“这对你在家族里的地位,对你母亲在族内的待遇,都会有很大的帮助。家族也会看到你的价值,投入更多资源支持你在白蛇神社的发展。”
晚宴?介绍朋友?提升家族地位?改善母亲待遇?更多的支持?
一连串的信息砸向诗织,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分支女儿,竟然能得到叔叔如此“看重”和“栽培”。一想到自己之前因为忙碌和些许自卑,甚至没有主动去拜谢过叔叔,她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
“叔叔大人……我……我非常感激!”诗织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我一定会准时参加的!谢谢叔叔给我这个机会!”
挂断电话后,诗织久久无法平静。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安。
能帮助到母亲,能得到家族的认可,能获得更多资源更好地履行守护职责……这似乎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玲奈大人的告诫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对叔叔“知遇之恩”的感激和对改善境遇的渴望所淹没。
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护身符,低声自语。
“白蛇神保佑,玲奈大人保佑……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单纯的少女尚未意识到,这场看似充满善意的晚宴,实则是一张悄然向她收拢的网。
她只是怀着最朴素的感恩与期盼,准备踏入那个她并不熟悉的属于权力与交际的世界。
缺爱的人永远都是这样,只要别人稍微对他袒露一些善意,我就会掏心掏肺,我样自己的一切交给别人。
更何况这种在她看来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