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的夜晚,远不如东京那般喧嚣刺眼,却也自有一番人间烟火的璀璨。
在城市边缘一栋略显老旧的公寓楼里,一间不足十叠的房间里,小野寺诗织正伏在矮桌前,就着昏暗的台灯光,小心翼翼地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记录着。
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磨损,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画着简易的图解——关于白蛇神祝词的发音要点净域结界展开时能量流动的想象图。
从犬“朔风”的行为习惯观察笔记,甚至还有从自卫队教官那里学来的被她简化后用于锻炼核心力量的几个基础体能动作示意图。
她的字迹工整,甚至有些过于用力,仿佛要将每一个知识点都刻进脑海里。
桌角,放着一个早已冷掉的便利店饭团,包装纸只撕开了一半。
这是她今天的晚餐,或者说,宵夜。
(有人说罪不至死,毕竟是全国超能力守卫核心,那我只能说请参考Eva,救了几千万人的少年团决定举行庆功宴,然后在街边吃拉面,甚至是自费。)
在成为白蛇巫女之前,诗织的生活仿佛一幅褪色的旧照片。
作为小野寺家一个不起眼的分支女儿,她的存在感稀薄得像空气。
父亲早逝,母亲性格柔弱,在家族中毫无地位。
所谓的“华族”身份,并未给她带来任何荣华富贵,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大概率是被家族当作维系关系的工具,嫁入某个需要小野寺家名头,但同样不甚如意的旁支或小商人家庭,重复母亲那样隐忍而苍白的一生。
放学后去便利店打工,赚取微薄的生活费补贴家用,是她雷打不动的日常。
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在收银台后重复着“欢迎光临”和“谢谢惠顾”,看着同龄的女孩们讨论着新款的发饰或偶像演唱会,她的内心一片死寂。
未来?那是一个与她无关的词汇。她就像河底一颗不起眼的石子,被时间的流水冲刷着,默默等待着被遗忘或用于铺路的命运。
无数次,在深夜打工结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那个狭小公寓的路上,看着桥上川流不息的车灯,她会产生一种纵身跃下的冲动。
结束吧,这毫无意义的人生。
但每一次,脑海中都会浮现出母亲那担忧又无助的眼神,那点仅存的牵挂,像一根细细的蛛丝,将她从绝望的边缘拉回。
直到那场改变一切的“丰饶孽物大暴走”。
她当时正在便利店上晚班,怪物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街道。
玻璃破碎声尖叫声爆炸声……她蜷缩在收银台下,恐惧得浑身僵硬,以为自己死定了。
就在一只扭曲的散发着腐臭的爪子即将撕开她藏身的柜台时,一道柔和却坚定的白光笼罩了她。
她抬起头,透过货架的缝隙,看到了那个如同神明降临般的身影——藤原玲奈,白蛇御子。
她穿着那身华丽到令人窒息的神衣,脸上沾着污迹,眼神却如同燃烧的星辰,挥舞着神乐铃,展开巨大的结界,将疯狂的怪物阻挡在外。
自卫队的士兵们在她身边构筑防线,子弹呼啸,有人倒下,但立刻有人补上位置,怒吼着,用生命为她争取施法的时间。
那一刻,诗织忘记了恐惧,只剩下巨大的震撼。
她看到有人为了守护像她这样渺小无用的人,在浴血奋战,在牺牲。
而她,只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地等待被拯救。
最终,危机解除。一个脸上带着疲惫却洋溢着温暖笑容的巫女,从怪物的残骸中将她拉了出来,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了”。
那一刻,冰封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有光照了进来。
她的人生,从此拐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轨道。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随后的全国性灵性体质筛查中,她被检测出拥有成为巫女的微弱资质。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家族中那位位高权重她只在年祭时远远见过几面的叔叔——小野寺康夫,竟然“力排众议”,推举她进入了白蛇神社,成为了一名见习巫女。
这对家族而言,无疑是投资未来;对诗织而言,这是救命稻草。
她抓住了它,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她知道自己的资质是同期中最差的。
感应白蛇神的力量如同在浓雾中摸索,引导能量如同搬运巨石。
其他出身优渥的巫女们,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从容和与神沟通的“灵性”,她们优雅地练习着神乐舞,平静地接受着力量的馈赠。
而诗织,只能付出数倍、数十倍的努力。
她每天最早起床,最晚入睡。
别人休息时,她在默默背诵祝词,一遍遍结着复杂的手印,直到手指酸痛。
神社安排的体能训练,她总是超额完成,哪怕累到呕吐,也绝不吭声。
她甚至鼓起勇气,向驻守神社的自卫队教官请教最基础的格斗技巧和体能训练方法。
“巫女大人,您……学这个做什么?”年轻的教官有些诧异。
诗织低着头,声音很小,却很坚定:“我……不想再成为负担。如果……如果再有危险,我不想只能看着别人保护我……我至少……要能保护自己,不拖累大家。”
她害怕。
害怕再次面对那种无力感,害怕看到有人因为保护无能的她而倒下。
玲奈大人浴血奋战的身影,自卫队员倒下的瞬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里。她不想辜负那份牺牲,不想辜负玲奈大人带给她的“光”,也不想辜负……叔叔难得的“信任”和“栽培”。
她近乎自虐般地努力着,一点点地,将自己那微弱如星火的资质,燃烧出尽可能亮的光芒。
终于,她成功了。
她成为了正式巫女,虽然力量依旧微弱,但她成功契约了从犬“朔风”。当那股温和而坚定的风之力量与她建立起联系时,她躲在没人的角落,哭得不能自已。
如今,她被派驻到名古屋。
这里没有东京总部的压抑,也没有家族旁人的异样目光。
她住在普通的公寓,依旧保持着简朴的习惯。
虽然周围已经完全被自卫队的人堡垒化了,果然还是不太习惯,现在出个门就会有十几号人跟着的这种生活。
白天,她带着朔风巡弋,熟悉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认真记录着可能存在的异常能量点。
晚上,她继续学习训练。
她甚至偷偷用自己积攒的的巫女津贴,买了一些关于城市管理和危机应对的书籍。她想做得更好,想真正配得上“守护者”这个名字。
她抚摸着胸前那枚普通的由贵金属打造的白蛇护身符。
这是她成为正式巫女时,玲奈大人亲手交给她的,是她最珍贵的宝物,走到狭小的阳台。
夜风吹拂着她未经仔细打理、只是简单束起的黑发。
楼下,是名古屋璀璨的灯火,每一点光芒,都是一个家庭,一个希望。
她曾经是这光芒下最不起眼的阴影,如今,她却要成为守护这片光芒的一份子。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声音轻柔得如同呓语:
“伟大的白蛇神啊,请您庇佑这座城市,庇佑这里的每一个人……”
“藤原玲奈大人,请您一定要平安健康,您是照亮我的光……”
“还有……叔叔大人,谢谢您给了我机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少女虔诚的祈愿,融入名古屋的夜风,飘向远方。
她不知道,她所感激的、视为救赎的“光”之一,正悄然在她脚下编织着通往深渊的陷阱。
此刻的她,只是单纯地拥抱着这来之不易充满希望与责任的新生,并用自己所有的努力,想要守护住这份微光,让它照亮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