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四个荒诞的、如同神明恶作剧般的选项,如同四座无形的山,死死地压在了平田的头顶,也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离岛的街道上,落针可闻。
平田脸上的表情,是一副活生生的、从嚣张到崩溃的动态画卷。
先是瞳孔,在看清选项的瞬间,猛地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黑点。那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不解。
然后,是他脸上的血色。
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像是刷了一层石灰粉。紧接着,这层惨白,又被一种死灰般的青色所取代,仿佛瞬间中毒,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不……不可能……”
他嘴唇哆嗦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想吼,想骂,想把这荒唐的一切斥为无稽之谈。
但他做不到。
因为就在这时,那四个选项,如同融化的冰雪,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血淋淋、更加精准到令人发指的问题!
那个问题,像是一把由纯粹的信息和恐惧铸成的巨剑,带着审判的威压,轰然劈下!
【请问:离岛勘定奉行足轻小队长‘平田’,在过去三个月内,以‘异国税’、‘滞留管理费’、‘安全审查金’等十余项巧立名目的收费,共计私吞了多少本该上缴幕府的税款?】
问题之下,是四个选项。
但那已经不是选项了。
那是四道催命符!
A. 1,748,321 摩拉。
b. 1,748,322 摩拉。
c. 1,748,323 摩拉。
d. 1,748,324 摩拉。
精确!
太他妈的精确了!
精确到了个位数!
那一串数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平田的视网膜上,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恐惧,如同决堤的冰冷海啸,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根本没空去思考这是什么幻术,这是什么魔法。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串数字给吸走了!
那不是一串简单的数字。
那是他藏在床下暗格里的那本账本上的最终数字!
那是他三个月来,顶着“勘定奉行”的名头,敲诈勒索、巧取豪夺,一笔一笔积攒起来的血汗钱!是他准备用来打通关系、升官发财的全部身家!
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现在,这个神秘到可怕的外乡人,竟然把他的老底,连个位数都分毫不差地,公之于众!
这已经不是幻术了!
这是神迹!
这是来自某个未知神明的,全知视角的审判!
“哐当!”
一声脆响。
他手中的那柄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太刀,再也握不住,从他颤抖得如同筛糠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了石板地上。
刀刃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惊醒了所有呆若木鸡的民众。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那数字……是真的吗?”
“一个月就是五十多万摩拉……天哪,我们一年都赚不到一万摩拉!”
“怪不得!怪不得上次他收了我的‘码头占位费’……原来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真是畜生!”
之前压抑的、死寂的气氛,在这一刻,彻底引爆了!
窃窃私语,变成了哗然的议论,最后,汇成了一片愤怒的声浪!人们的眼神,不再是麻木,而是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他们看着平田,就像看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平田,已经完全听不到这些了。
他死死地盯着头顶上那串血红色的数字,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冷汗,如同溪流一般,从他的额头、他的鬓角、他的后背,疯狂地涌出,瞬间就湿透了他的武士服。
他想喊“你胡说”。
他想嘶吼着反驳。
可是,那个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就像是一张死神的判决书,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扼住了他所有的勇气。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扑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平田,这位刚才还不可一世、踩着他人脑袋耀武扬威的勘定奉行小队长,双膝一软,彻底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跪了。
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单膝跪地,而是那种五体投地、精神彻底崩溃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的跪!
他跪在了那个被他踩在脚下、泥水混合着血污的青年旁边。跪在了那片被他用权力和暴力玷污的土地上。
他跪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一双干净的、纤尘不染的靴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林风,迈着那副闲散的步伐,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弯下腰,那张挂着玩味笑容的脸,凑到了平田的耳边。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轻柔得如同情人耳语的声音,缓缓说道:
“现在,我能带他走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平田崩溃情绪的闸门。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上,此刻已经是一塌糊涂。眼泪、鼻涕、口水,混着冷汗和恐惧,糊了满脸。
他看着林风,眼神里,再也没有丝毫的敌意和嚣张。
那里面,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敬畏和乞求!
“大人!”
平田嘶吼出声,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已经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像是一根针,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猛地俯下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林风的靴子,疯狂地磕头。
“砰!”
“砰!”
“砰!”
沉重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他甚至顾不上地面上的碎石和泥污,用自己的额头,去亲吻那片冰冷的土地。
“大人!您是我的亲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