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金的哭声和笑声回荡在客厅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猪屎是宝贝！
这个观念，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固有的认知。
客厅里的气氛，从凝重绝望瞬间转变为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周玉兰顾不上那股臭味了，快步走到马大金身边，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念叨着：“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林建国也蹲下身，仔细研究着地上的图纸，脸上充满了惊奇和向往。他仿佛已经看到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亮起了那干净的蓝色火焰。
然而，在一片狂热之中，林小燕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的大脑已经开始从商业和运营的角度，高速分析这个项目的可行性。
“冒烟，”她站起身，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画的这个大池子，要挖多大？要用水泥，还要铺设那么多管道到每家每户……这得花多少钱？”
钱！这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众人火热的心头。
周玉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对啊！钱！修这么个大东西，怕不是得花个好几万吧？咱们合作社账上虽然有钱，可也不是慈善机构，不能乱动啊！”
张琪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奶奶，咱们超市会员充值的钱，有四十多万……”
“那更不能动！”周玉兰立刻把眼睛一瞪，“那是人家存咱们这儿的钱，是用来买菜的，万一这什么沼气池没弄成，钱打水漂了，咱们拿什么赔给人家？”
奶奶的话虽然直接，但句句在理。
合作社的现金流虽然庞大，但每一笔都有它的用处。扩大种植、采购新设备、研发新产品……处处都要花钱。
刚刚还兴奋不已的马大金，也冷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客厅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有些沉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出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而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有一个想法。”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田苗。
自从加入合作社以来，田苗一直以干练、稳重的形象示人。她不像林小燕那样锋芒毕露，但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是精准而独到。
此刻，她正坐在沙发的角落，手中拿着一个笔记本，显然刚才一直在默默地思考和记录。
林小燕眼睛一亮，连忙问道：“我的大苗苗，你快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田苗站起身走到众人中间，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林冒烟的身上。
“刚才冒烟在讲解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这个沼气项目，它的受益者是谁？”
她顿了顿，自问自答道：
“首先，是马大哥的养殖场，它解决了最大的污染问题。其次，是合作社本身，它完善了生态循环产业链，提升了品牌形象。但最终，也是最广泛的受益者，是我们下溪村的每一户村民。”
田苗的话条理清晰，引人深思。
“既然受益的是大家，那么建设的成本，为什么一定要由合作社自己来承担呢？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个项目，变成一个全村共同参与、共同建设、共同受益的项目？”
“全村共同参与？”林建国有些没听明白。
田苗微微一笑，解释道：“我的建议是，这次沼气池和管网的建设，咱们合作社可以出一部分启动资金，比如水泥、管道这些核心材料的采购费用。”
“但是，更大的一部分成本，比如挖坑、铺设管道的人工，我们可以号召全村的村民，以出钱或者出力的形式来参与建设。”
“出钱出力？”周玉兰的眼睛立刻瞪圆了，“让村民们掏钱？那谁肯干啊？”
“奶奶，不是白干的。”田苗的笑容充满了智慧。
“我们可以制定一个规则。家里有闲钱的，可以出钱。一百块、两百块，不嫌少，咱们把谁家出了多少钱都记上账。”
“家里没钱，但有劳动力的，可以出力！挖一天土方，铺一天管道，咱们也清清楚楚地记下来。”
“这样一来，全村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富，只要愿意，都能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
田苗继续补充道：“而且，我们还要给参与建设的村民，一个最直接的回报。”
她看向林冒烟，征求意见般地说道：“冒烟，你看这样行不行？凡是参与了建设的家庭，无论是出钱还是出力，将来沼气建成后，他们家里的沼气就永久免费使用！”
“而那些没有参与建设，或者后来才搬来村里的人，想要使用沼气，就需要按月缴纳一定的燃气费。这个费用，就可以作为项目后期的维护资金！”
“免费用！”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对于一辈子都在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的村民们来说，还有什么比“免费”这两个字更有吸引力？
马大金激动地脸都红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这个好！这个办法好！要是真能免费用，别说让他们出钱出力了，让他们把家底掏出来都肯干！”
田苗的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它不仅解决了资金和人力的难题，更重要的是，它把全村人的利益，都和这个项目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林小燕的眼睛里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她激动地一拍手：“妙啊！大苗苗，你这个办法太妙了！这样一来，项目就成了大家自己的事！谁还会不尽心尽力？”
周玉兰也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
这样一来，合作社不仅没花多少钱，还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笼络了全村的人心。更重要的是这个项目本身，未来还能持续产生收入！
她看向田苗的眼神，充满了赞许。这个从城里来的女娃子，脑子可真好使！
林远山一直默默地抽着烟，这时，他终于开口了。
“这个法子，可行。”
他看了一眼林小燕，又看了一眼田苗，最后目光落回到林冒烟身上。
“小燕，你和田苗，明天就一起把这个章程详细地写出来。怎么出钱，怎么出力，出多少钱、出多少力才能算免费，怎么收费，一条一条都写清楚写明白。”
他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我去找顾长山，让他敲锣，开全村大会！这件事要办，就要办得轰轰烈烈！”
爷爷的话，为这件事定了最终的调子。林小燕和田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火焰。
林冒烟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欣慰。她拥有领先时代的知识和技术。但要将这些知识和技术在90年代的农村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就必须依靠像小姑、田苗、爷爷、爸爸这样的人。
他们或许没有超前的认知，但他们拥有最朴素的智慧、最强大的执行力，以及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热爱。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只有将所有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才能创造出真正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