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以北,沧州军大营。
刘体纯站在了望塔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清军防线,眉头锁成一个“川”字。
镜中景象诡异——吴三桂的大营旌旗招展,营寨连绵十里,可营中士兵大多在晒太阳、赌钱,只有少数人在懒洋洋地修补工事。
更远处,尚可喜、耿精忠两营也是如此。
“又是做样子的一天。这都第七天了。每天辰时擂鼓,午时摇旗,申时喊杀,就是不见一兵一卒真的进攻。”
他放下镜子,对身边的王猛道。
王猛脸上刀疤抽动,啐了一口道:“他娘的,这三个汉奸比泥鳅还滑!咱们工事修得再好,臼炮摆得再齐,人家不攻,你能怎的?”
两人走下了望塔,回到中军大帐。沙盘上,淮安周边局势一目了然:西面是吴三桂的十五万大军,深沟高垒;东面是淮安城,鳌拜龟缩不出;南面运河被沧州军控制;北面……是青州方向,但中间隔着清军数道防线。
“主公,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军需官老周捧着账册,苦着脸道。
“有什么问题,你详细道来!”刘体纯闻言,心里一沉,连忙问道。
“咱们三万大军,每日耗粮六百石,火帽枪弹消耗虽少,但曲射炮开花弹……一枚就是三十五两银子啊!这七天,光炮弹就打掉二百枚,七千两银子没了!”
刘体纯接过账册翻看,越看脸色越沉。
山东的工业能力在这个时代确实领先,但远未到可以“爆兵”的程度。青州、登州、济南三处兵工厂,月产火帽枪弹不过三十万发,曲射炮开花弹五百枚,掌心雷两千个——这已经是集中全省工匠、日夜赶工的结果。
而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比如前几日的沧州攻防战,一天就能打掉十万发子弹、百余枚炮弹。若是大规模野战,消耗更惊人。
“咱们的存粮还能撑多久?”他问。
老周拨着算盘,略略一算说:“粮道还算通畅,从青州沿运河运粮,每日可运八百石,勉强够支应。但问题是银子——火药原料要钱,工匠工钱要钱,运输民夫要钱。山东一省赋税,加上海贸收入,每月不过五十万两。可三万大军月饷就要九万两,弹药生产要十五万两,粮草转运要五万两……这还没算修工事、治伤员、抚恤阵亡。”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叹口气说:“主公,咱们的库银……只剩三十万两了。照这个消耗速度,最多撑两个月。”
帐内一片沉默。将领们都知道打仗就是打钱,但没想到压力这么大。
他们以前跟着闯王,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没粮了?抢!没银子了?抢!没兵了?还是抢!甚至连老婆都是抢的!
现在,一个二个傻瞪着眼睛,真的是没了主意。
刘体纯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随便弄点玻璃、香水、肥皂,就能富可敌国,爆兵百万,横扫天下。
他当时就觉得扯淡:一支近代化军队的建立,需要完整的工业体系支撑。火药需要硫磺、硝石、木炭,枪炮需要铁料、煤炭、工匠,粮食需要农民耕种、民夫运输……哪一样不是实打实的资源?
“玻璃肥皂养军队?那帮小文科生,怕是连一颗炮弹要经过多少道工序都不知道。”他苦笑着摇头,心里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猛听不懂“文科生”是什么意思,但明白大帅的忧虑,试探着说:“要不……咱们主动进攻?吴三桂不攻,咱们攻!”
“攻哪里?”
刘体纯指着沙盘说:“攻吴三桂?他十五万人,工事比咱们还完善。攻淮安?鳌拜虽然怂,但淮安城高池深,强攻伤亡必重。而且……”
他停了一下,苦笑着说:“咱们一攻,吴三桂正好坐收渔利。”
这就是僵局的根源。三方互相牵制,谁先动,谁就可能吃亏。
“报——!”
传令兵匆匆进来,大声说:“青州急件!”
刘体纯拆开信,是留守青州的参军李群写来的。
信中详细汇报了沧州大捷的后续——于大虎已率部返回,带回了俘虏的多铎和缴获的大批火器;邓铁牛正在重修城防;但信末提到一句:“清廷似有异动,北京方向连日有使者南下,疑往淮安。”
“北京来的使者……”
刘体纯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传令:今晚加餐,每人加二两肉!再让宣传队写些捷报,尤其是多铎被俘、阿巴泰吐血逃亡的消息,要写得详细生动,明日……给我往吴三桂大营射!”
王猛一愣道:“大帅,这是……”
“攻心。”
刘体纯微微一笑道:“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都是汉人降将。他们跟着清廷,图的是荣华富贵。可要是清廷连贝勒爷都保不住,连王爷都吐血逃亡,他们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