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后,萧墨尘陪着沐熙走出武王府书房,午后的阳光已褪去几分灼热,透过庭院里的梧桐树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晚风携着草木的清香吹来,拂动着沐熙鬓边的碎发,也驱散了她眉宇间残留的疲惫。
“我送你回熙和堂吧。”萧墨尘侧头看向她,目光温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连日来为褚思宥解毒、谋划西疆之事,沐熙几乎未曾好好歇息,眼下局势稍缓,他只想让她早些回去静养。
沐熙微微颔首,浅笑道:“好。”
两人并肩走在王府的回廊上,廊柱上的雕花精致细腻,檐角悬挂的铜铃随着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沿途的花园里,花开得正盛,红的、粉的、黄的,争奇斗艳,引得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平日里武王府的花园总是静谧清幽,今日却隐约传来几分争执的声响,断断续续,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嗯?”萧墨尘脚步微顿,眉头微蹙,侧耳细听,“好像有人在争吵。”
沐熙也停下脚步,凝神细听,那声音似乎来自花园深处的牡丹亭方向,带着几分尖利与斥责,还有一丝压抑的委屈。“去看看吧,或许是府里的下人起了争执。”她轻声说道。
萧墨尘点头,与沐熙一同沿着回廊向牡丹亭走去。越靠近,那争执的声音便越清晰,其中一道女声尖利刻薄,正是徐夫人的声音,另一道稍显稚嫩却带着几分蛮横的,是徐萱的声音,而被斥责的一方,却始终没有发出一言半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两人走到一处假山后,悄悄探头望去,只见牡丹亭下,徐夫人沈书婷双手叉腰,脸色铁青,正对着面前一个低垂着头的少女厉声呵斥。徐萱站在徐夫人身侧,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时不时还附和几句。
那被呵斥的少女正是徐媛,那个初识时和她母亲姐姐不一样的姑娘。她衣裙上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与徐萱的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微微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始终没有抬起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你个没用的东西!”徐夫人上前一步,指着徐媛的鼻子,厉声骂道,“今日,你明明看到我和你姐姐被人刁难,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像个闷葫芦一样!你可知你这样做,让我和你姐姐丢尽了脸面!”
徐萱立刻附和道:“就是!徐媛,你是不是故意的?平日里母亲待你不薄,你却在关键时刻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欺负我们母女!我看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媛依旧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是咬着下唇,将所有的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她知道,无论她如何解释,母亲和姐姐都不会相信她,只会变本加厉地斥责她。
徐夫人见徐媛始终不说话,心中的怒火更盛,抬手便朝着徐媛的脸上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刺耳。
徐媛的头被扇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疼。她强忍着泪水,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哼,还敢不服气?”徐夫人冷哼一声,语气冰冷,“既然你这么喜欢装哑巴,那就在这里罚站一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半步!”
徐萱也跟着说道:“就是!好好站着吧,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听母亲和我的话!”
说完,徐夫人便带着徐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牡丹亭,留下徐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假山后的沐熙和萧墨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皆是一沉。沐熙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心疼,她没想到徐夫人竟然如此偏心,对徐媛如此刻薄。萧墨尘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眉宇间布满了寒霜,他早就知道姨母对徐媛不好,却没想到竟然恶劣到这种地步。
两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缓缓朝着徐媛走去。听到脚步声,徐媛的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看是谁。当她看到萧墨尘时,眼中立刻闪过一丝紧张与慌乱,连忙又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裙摆,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徐媛,你怎么了?”萧墨尘走到徐媛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与威严。他的目光落在徐媛的脸上,当看到那清晰的五指印时,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的怒火也更盛了。
徐媛听到萧墨尘的询问,身体又是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哽咽:“没……没事,表哥,是我……是我惹母亲生气了,母亲罚我在这里站一个时辰……”
她的眼睛红红的,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白皙的脸颊上,那五指印格外刺眼,嘴角还有一丝淡淡的淤青,显然是被打得不轻。
沐熙看着徐媛这副模样,心中一阵心疼,她从袖中掏出一方素色的手帕,递到徐媛面前,轻声说道:“徐小姐,擦擦眼泪吧。”
徐媛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沐熙,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接过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哽咽:“谢……谢谢沐熙姐姐……”
沐熙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罐,打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草药味立刻散发出来。她伸手,轻轻拿起徐媛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势,轻声说道:“这是我自制的消肿药膏,效果很好,我帮你涂上吧。”
徐媛的身体微微一颤,想要躲开,却又不敢,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沐熙为她涂抹药膏。沐熙的动作很轻柔,手指带着一丝清凉,轻轻拂过徐媛脸上的红肿处,那清凉的感觉瞬间缓解了些许疼痛。
徐媛低着头,感受着沐熙指尖的温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衣襟上。
沐熙一边为徐媛涂抹药膏,一边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了,涂了药膏,两三天就会好了。”她将瓷罐递给徐媛,详细地说道,“这个药膏,你每天早晚各涂一次,涂之前先用温水洗干净脸,然后轻轻涂抹在红肿的地方,按摩几下,让药膏更好地吸收。记住,不要用手去抓挠,也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这样好得更快。”
徐媛接过瓷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连连点头,声音哽咽着说道:“谢……谢谢沐熙姐姐,我……我记住了……”
萧墨尘看着徐媛这副模样,心中十分无奈,他沉声道:“徐媛,这里风大,你脸上还有伤,先回房休息吧,罚站的事,我去跟你母亲说。”
徐媛闻言,身体立刻一颤,连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不……不行的,表哥,我……我不能回去……母亲让我在这里站一个时辰,要是我提前回去了,母亲一定会更生气的,她……她还会打我的……”
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显然是对徐夫人的严厉惩罚充满了忌惮。
萧墨尘和沐熙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阵无奈。他们知道,徐媛之所以不敢回去,是因为长期受到徐夫人的虐待,已经形成了恐惧心理。就算他们去跟徐夫人说,以徐夫人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听,反而还会迁怒于徐媛。
“那……那你自己注意点,别着凉了。”沐熙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与无奈。
徐媛连连点头,低声说道:“嗯,谢谢表哥和沐熙姐姐……”
萧墨尘看着徐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拉着沐熙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沐熙回头看了一眼徐媛,眼中满是同情,最终还是跟着萧墨尘转身离开了牡丹亭。
两人走出武王府,坐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马车缓缓行驶在春城的街道上,车厢内一片寂静。沐熙靠在车厢壁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媛那副委屈又恐惧的模样,心中十分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沐熙才缓缓开口,看向萧墨尘,疑惑地问道:“墨尘,为什么徐夫人对待徐萱和徐媛的态度差别这么大?都是她的女儿,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萧墨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年姨母怀徐媛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生产的时候,又遭遇了难产,虽然最后顺利生下了徐媛,却也伤了身子,从此再也不能生育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然而为了血脉延续,姨父将他一个表妹抬了平妻。然而那确是个无福之人,生下儿子后,便因产后大出血去世了,姨父悲痛欲绝,又担心孩子无人照顾,便将这个孩子记在了姨母的名下,由姨母抚养。”
“姨母本来就因为不能生育而心中郁结,如今又要抚养别人的孩子,心中更是不平衡。她总觉得,是因为生徐媛才伤了身子,导致自己不能再生育,所以她一直都有些怨恨徐媛。只是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她还要维持着贤妻良母的形象,所以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但在私下里,却经常对徐媛冷言冷语,甚至动手打骂。”
萧墨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记得有一次,我去外祖家做客,无意间撞见徐萱欺负徐媛,把徐媛推倒在地,还抢了她的东西。我上前阻止,姨母却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徐媛一顿,还罚她跪了一下午。我私下里问我母亲,母亲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
沐熙听完萧墨尘的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息:“原来如此。徐夫人这就是典型的心理疾病,她把自己不能生育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徐媛身上,却从来没有想过,徐媛也是无辜的。只是她那性子,高傲又好面子,估计也是讳疾忌医,就算有人劝她,她也不会听的。”
萧墨尘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不管怎么样,徐媛终究是无辜的,不能一直这样被欺负下去。晚上我回府后,去找我母亲说一下,让我母亲劝劝姨母,希望她能改变对徐媛的态度。”
沐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她点了点头,说道:“好,也只能先这样了。希望你姨母能够听进去劝,不要再为难徐媛了。”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便来到了熙和堂门口。萧墨尘扶着沐熙下了马车,看着她,轻声说道:“沐熙,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派人去通知我。”
沐熙微微点头,浅笑道:“好,墨尘,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
沐熙站在熙和堂门口,看着萧墨尘的马车远去,又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海中依旧不断浮现出徐媛的模样。她心中暗暗想着,一定要想办法帮助徐媛,让她摆脱徐夫人的虐待,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而此时的武王府,徐媛依旧孤零零地站在牡丹亭下。夕阳渐渐落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晚风越来越凉,吹得她瑟瑟发抖。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瓷罐,那是沐熙给她的药膏,也是她心中唯一的温暖。她抬头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默默数着时间,只希望这一个时辰能够快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