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刚刚传出,兵团的场院里就迎来了一批又一批买花棒的人。
有套着马车、骡车来拉的,还有雇了手扶拖拉机来运的。
负责记账结算的小战士汤安,脖子上挂着的算盘油光发亮。
每天抱着账簿一趟趟往返于林区和兵团之间。
后来实在忙不过来,兵团从对面研究所里借了闻熹几个年轻人。
几人分工合作,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晚霞如血,在远远的西边山尖处勾勒出一幅落日唯美的盛景。
汤安忙得一头汗,对闻熹感激地笑了笑,“闻熹同志,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到我们食堂吃了晚饭再走吧?”
闻熹摇头拒绝,父亲还在家里等着她吃饭呢。
汤安见状,也不勉强,和闻熹几人挥手告别。
一大丛花棒树后,二大队的张队长和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说着话。
正是不务正业的张小东。
张队长往指头上蘸了点唾沫,把一堆圆票数了数,装进了兜里。
张小东殷勤地问,“爸,有多少?”
张队长一巴掌打在张小东后脑勺上,“你少打听,赶紧拉走!”
张小东应了一声,“爸,吕伯说了,再拉一骡车就够了。”
张队长点点头。
“还有,爸,吕伯问,他侄儿也要盖房子,问你能不能也给解决了?”
张队长摇头,“不行!”
“你回去告诉姓吕的,他家能盖房子,都是看在干亲家的份上,才冒险低价给他一些。”
“这事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捅到兵团那里,问题就严重了。”
“这可是盗卖集体财产,犯法的!”
张小东往花棒丛外张望,撇嘴道,“要我说,爸,您干脆都点头得了。”
“林区我进去过,那么大的地方,要种多少花棒呢?”
“少几车不见得就能看出啥来。”
“您还是给想想办法吧?”
张小东想着兜里的两包祁山烟,还想替吕伯争取一下。
张队长沉默着不说话。
暗地里却掐着指头算账。
家里头的姑娘都嫁人了,剩下张小东这么个不成器的,就指着他结婚生子,也好给老张家留个后。
但将来盖新房,娶媳妇……
样样都是钱,没个万把块,根本下不来。
情势逼人啊!
张队长只能尽其所能,攒一点是一点,说不得就需要铤而走险了。
张小东见父亲不吭声,有点急躁,“爸,你说句话!”
张队长缓缓吐出一句,“行吧。”
这就是答应了。
张队长看了看左右无人,又说,“以后让姓吕的把钱数算好,让他们直接送到家里去,免得落人眼。”
张小东笑着应承下来,“好咧!”
两人转出花棒丛,张小东拉了缰绳吆喝着骡子就要走。
张队长指挥他,“往那边走,从后边绕出去。”
眼看着张小东走远了,张队长这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朝大门口走去。
闻熹正准备往家走,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回头一看,是个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
离得近了,闻熹才想起来。
这不是张小东的父亲,二大队的张队长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
最近各个大队的大队长都不过来啊。
把林区的花棒都运出来之后,各个生产大队就都回去了。
光等着所有花棒销售出去之后分钱的好日子。
张队长似乎没认出闻熹,只看了一眼便快步朝门口走去。
闻熹觉得事情不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还问了汤安一句。
“二大队?”
汤安翻动着手里的账簿。
“没有。”
“兵团只找了你们几个帮忙。”
闻熹顿了顿,又问,“今天盘库存吗?”
汤安眉头紧皱,“闻熹同志,你的意思是……”
“最近花棒卖得很快,我看剩下的也不多了,所以想着要不要核对一下。”
财帛动人心。
花棒的销售进行得如火如荼,难保没人见钱眼开。
“好。”
汤安回答得干脆利落。
几人说干就干。
留了一个在前头负责登记,安抚所有来买花棒的村民下午再来取。
闻熹和汤安几个人拿着本子就往仓库走。
刚到门口,就看到张队长站在那里,正准备要走呢。
看到闻熹几人面色凝重地走过来,张队长脸色不自然地涨红了。
“这个,汤安同志,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几个人之中,张队长只认识汤安。
闻熹他们几个是后头来帮忙的,张队长一时之间也认不全。
“盘库。”
一句话让张队长变了脸色。
“咳咳咳——”
张队长误吸了一大口水烟,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想着这个时候盘库?”
张队长叩了叩烟杆。
“不是还有不少吗?”
闻熹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张队长,您怎么知道还剩不少?”
闻熹笑眯眯地问。
张队长心中暗骂一句糟糕,赶忙往回找补,“我这不是……”
“这不是看着还有不少人过来买花棒吗?”
张队长打着哈哈,根本不敢看闻熹的眼神。
昨天他就觉得这个女同志有点眼熟,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在医院里,道歉那天,面前这个女同志也在。
张队长记得,当时闻熹和魏教授还说了几句话,看起来是认识的样子。
……
不好。
张队长把烟杆插回腰间,“既然你们有事情要忙,我就先走了。”
他想溜,闻熹却不给机会。
“张队长,你怎么会在仓库门口呢?”
闻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这下汤安他们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对啊,这里是仓库。
一个大队长,为什么会在?
“这个……那个……”
“我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张队长胡乱扯了个借口。
“是吗?”
闻熹秀眉一挑,“正好,我们盘库需要人帮忙,就麻烦张队长一起了。”
“好说。”
张队长嘴上应承着,心却已经跌进了谷底。
完了。
眼下只能祈祷张小东一会儿千万别过来。
一早出门的时候,干亲家送来一堆票子,让张小东抽空再拉两车花棒回来。
张队长答应了。
他出门的时候,张小东还在扒拉碗里的玉米粥。
“一会儿麻利着点,早点过来。”
张队长说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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