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科创大厦”17层,只有某科技公司的服务器机房还亮着惨白的光。服务器阵列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像一群蛰伏的野兽在低吼,几十块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绿色的字符在黑色背景上跳跃,一行行指令通过加密隧道被发送到菲律宾的服务器集群——这不是什么高精尖的程序开发,而是“环球博彩”赌博网站的后台运维现场,一个用代码构筑的巨型赌窟。
李阳的系统预警在三天前就锁定了这里。他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弹出的数据分析图触目惊心:这个集在线投注、扑克对战、非法彩票于一体的网络平台,日均流水高达1.2亿,仅在本市就有9732名注册用户,从月薪过万的白领到刚拿生活费的大学生,无数人被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裹挟,一步步滑向深渊。
“张哥,今晚英超焦点战,利物浦对阵曼联,我给你留了内部通道,押利物浦独赢赔率1:2.3,充值满万立返千,错过可就没这机会了!”网站客服“小幸运”的头像在聊天框里闪个不停,附带的诱惑表情后面,是精心设计的话术。
电脑屏幕前,某公司市场部经理张诚正对着屏幕猛抽香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青色的烟圈在他布满血丝的眼前散开。他上周押欧冠输了五万,为了翻本,刚把准备还房贷的八万块钱转到了虚拟货币钱包,再兑换成平台的“投注筹码”。妻子发来的微信还在手机顶部闪烁:“老公,明天该还房贷了,钱准备好了吗?”他不敢回,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投注按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在线扑克板块的“钻石房间”里,虚拟筹码堆成了闪烁的小山。网名叫“夜神”的玩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鼠标上微微颤抖。他的真实身份是市三中高二学生小林,趁着父母睡熟,偷偷用母亲的银行卡充值了三万块。此刻他手里握着“方块8到q”的顺子,对面的“幸运星”刚加注五万筹码,这是他今晚翻盘的最后机会——再输下去,连明天给母亲买降压药的钱都没了。
但小林不知道的是,机房里的程序员正盯着后台的“风控系统”。屏幕上,“夜神”的用户画像清晰可见:“17岁,学生,心理承受能力弱,充值记录显示由母亲银行卡支付,近三天连续投注,胜率控制在45%为宜,需保持‘赢小输大’节奏,避免其彻底绝望离场。”程序员敲下一串指令,系统后台的随机数生成器被悄悄调整,下一张牌的花色早已注定——方块7,看似能凑成顺子,实则是对方“同花顺”的垫脚石。
非法彩票板块更是疯狂。“幸运飞艇”“北京赛车”等名目繁多的高频彩种占据了网站首页的半壁江山,每分钟开奖一次,玩家可以押号码、押奇偶、押大小,赔率从1:1.9到1:10不等,页面上滚动着“恭喜用户‘发财树’中得10万”“用户‘好运来’连中5期”的虚假信息。李阳破解的后台数据显示,玩这类彩票的用户,90%都会在一周内输光本金,却总被“下一把能中”的幻觉驱使,有人甚至连输三个月,把父母的养老钱、孩子的学费都填了进去。
重案六组办公室里,郑一民看着李阳投影在墙上的后台数据,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击,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网站够狡猾的,用‘区块链+境外服务器’架构,资金先换成比特币,再通过东南亚的地下钱庄洗白,域名每三天换一次,还启用了动态Ip隐藏,普通用户根本查不到源头。”他指着屏幕角落里的一行代码,“但他们的技术团队藏在本市,这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技术组连续三天三夜追踪Ip轨迹,像在迷宫里寻找出口。李阳熬得双眼通红,咖啡杯堆在脚边,终于在一段加密的通讯日志里发现了破绽——运维人员为了方便调试,用本市的固定电话注册过境外通讯软件,顺着这个线索,他们精准锁定了“科创大厦”17层的服务器机房。
季洁和韩丽换上了印着“xx大学计算机系”的t恤,背着双肩包,扮成“找实习的应届毕业生”混进了那家名为“环球科技”的公司。前台的小姑娘打量着她们的简历:“我们招的是海外游戏项目的运维,需要熬夜加班,你们能行吗?”
“能行!我们专业课学的就是服务器维护,熬夜没问题!”韩丽笑着递过简历,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前台电脑屏幕上的“项目进度表”,上面写着“博彩平台3.0版本更新,需完成支付接口优化”。
跟着主管参观机房时,季洁注意到每个程序员的工位上都贴着“KpI考核表”:“月流水达标1000万,提成15%;2000万,提成20%”。他们戴着降噪耳机,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投注数据每刷新一次,就有几十万资金流动。一个戴眼镜的程序员正对着屏幕笑,旁边的同事拍他肩膀:“强子,你负责的彩票板块今晚流水破500万了,这个月提成够你换手机了!”
“那是,我这算法牛吧?”强子炫耀着刚买的最新款手机,“让用户输得心甘情愿,还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这才叫技术。我们这叫‘灰色创新’,只要服务器在境外,国内就管不着,轻松月入过万,比正经上班强多了!”
他不知道,李阳的“黑客技术升级模块”已经通过他们开放的测试接口悄悄侵入系统,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拷贝用户数据、资金流向和运维日志。服务器的指示灯闪烁着,没人察觉到这个外来的“访客”。
杨震带队走访了多个受害家庭,每一家的故事都让人揪心。在市北区的老旧小区里,居民王秀兰哭着把手机递给杨震,屏幕上是儿子小林的充值记录:“他才17岁,说班里同学都在玩‘在线扑克’,谁赢了谁请客。我上周住院做手术,这三万块是亲戚凑的救命钱,他偷偷转走了……现在天天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说要‘赢回来’,我真怕他想不开啊……”
更触目惊心的是非法彩票的“代理模式”。用户发展下线可以拿提成,形成金字塔式的传销网络。某菜市场的摊主老王就是个“金牌代理”,他不仅自己输了十万,还拉着亲戚朋友“入伙”,说“在家就能赚钱”。现在亲戚们输光了钱,天天堵在他家门口要债,他连菜摊都不敢出,妻子气得回了娘家,好好的家散了。
“我以为这是好事,能带着大家发财……”老王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他们说这叫‘共享经济’,我哪知道是赌博啊……”
收网行动定在凌晨四点,此时正是网站流量的高峰——欧洲足球联赛刚开场,高频彩票的投注量也达到峰值。特警队员戴着夜视仪,悄无声息地爬上科创大厦的消防梯,技术组则在楼下待命,准备随时切断服务器与境外的连接。
“行动!”郑一民的指令通过对讲机传来。特警队员破门而入的瞬间,机房里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程序员们愣住了,有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拔服务器电源,韩丽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手腕:“别动!所有数据我们已经备份到云端了!”
季洁亮出警官证,声音清亮:“警察!所有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
机房里一片混乱,键盘被碰掉在地,有人试图删除电脑里的文件,却发现鼠标根本动不了——李阳早已远程锁定了所有终端。服务器阵列被当场查封,技术人员拆开硬盘,里面存储着23万注册用户的信息,身份证照片、银行卡号、家庭住址一应俱全,其中未成年人占比12%,最小的才13岁,注册信息显示是“小学生”。
财务室的电脑里,藏着更惊人的秘密。加密文件夹被破解后,露出了详细的“洗钱账本”:虚拟货币兑换记录、境外账户流水、代理提成表,涉案金额高达47亿,涉及全国27个省市。
郑一民走到网站负责人赵某面前,他正瘫在地上,脸色惨白。郑一民指着他电脑屏幕上还没关闭的用户留言区,那里滚动着刺眼的文字:“输光了所有钱,活着没意思了”“谁能借我点钱翻本,下个月一定还”“老婆要跟我离婚,孩子也不让我见了……”
“你们写的不是代码,是催命符!”郑一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一行指令,每一个算法,都可能让一个家庭破碎,让一个孩子前途尽毁,你们晚上睡得着觉吗?”
赵某看着那些留言,突然崩溃大哭,双手拍打着地面:“我错了……我以为这只是门生意……我不知道会害这么多人……他们说这是‘互联网创新’,我鬼迷心窍了……”
此次行动,共抓获技术及运营人员37名,关停境外服务器12台,冻结虚拟货币账户56个,通过银行追溯,挽回用户损失近2亿。警方联合通信管理部门,对全市Ip地址进行筛查,向所有注册用户发送“反赌警示”短信,内容里附带着心理疏导热线和法律援助电话。银行系统也启动了紧急预案,冻结了近千个可疑交易账户,阻止资金继续流入非法平台。
市三中的小林在民警和心理老师的劝说下,终于删除了账号。他母亲握着季洁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谢谢你们来得及时,再晚一步,这孩子可能就真毁了。我以后一定看好他,再也不让他碰这些东西了。”
离开科创大厦时,天已破晓。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给冰冷的机房镀上了一层暖意。季洁看着那些被押上警车的程序员,他们大多二十多岁,脸上还带着青涩,却已经成了摧毁无数家庭的帮凶。她想起那个叫强子的程序员说的“灰色创新”,突然觉得可笑——任何践踏法律和人性的“创新”,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终究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李阳的电脑屏幕上,新的预警提示突然弹出,红色的字体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发现‘暗网赌局’,利用‘洋葱浏览器’和加密通讯工具运营,涉及跨境赌博和人口贩卖,部分交易Ip指向本市的‘恒通外贸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