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月光落在肩上。我站在灵枢阁深处，手还搭在铜门边缘。
这扇门三天没开过。里面是绾绾的蛊室，毒雾常年不散，血莲阵日夜燃烧。她已经炼蛊三日，结界封死一切探查。我的金瞳看不透那层雾，戒指上的命纹也沉寂着，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但我感觉得到——她心口在发烫。
不是情绪波动，是实打实的灼热，顺着魂印传到我胸口。每一下心跳都带着火气，像是有人拿刀在肉里搅。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又在用心头血喂蛊，一滴就是三年寿命。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毒雾扑面而来，腥甜中带苦。我屏住呼吸，穿过层层帘幕，看见她盘坐在血莲中央，红衣贴身，眉心金蝎纹闪着暗光。她双手结印，指尖渗出血珠，落进阵心那团蠕动的黑影里。
“还没好？”我靠在石柱边问。
她没抬头，“快了。”
“这一炉，又要折几年？”
她终于抬眼，嘴角扬起一点笑：“你猜。”
我不答，走过去蹲下，伸手抓住她手腕。脉搏跳得极快，血脉翻腾，像是随时会炸开。她的皮肤冷得吓人，可心口那块位置，烫得几乎能烙伤人。
“两炉了？”我盯着她。
她抽回手，“你知道了？”
“你不说，是怕我拦你。”
“你不该来。”她低头继续结印，“这蛊见不得光，也容不下旁人靠近。”
“但它能试出南宫寒的真心。”我说，“他现在只剩残魂，藏在暗处等机会。只要五女情劫再动，他就能借势复苏。我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冷笑一声，“你想知道的，真是这个？”
“不然呢？”
她忽然站起身，跨出阵法，一步走到我面前。红衣擦过我的手臂，带来一阵刺痒。她抬手抓住我衣领，把我往下一拉，唇几乎贴上我耳朵。
“祁煜，”她声音很轻，“你说，如果有一天我骗你……你还信吗？”
我没有动。
金瞳瞬间捕捉到她的心绪——她在动情，但这份情不对劲。不是全为了我，也不是纯粹的恨。里面有别的东西，深得看不见底。
我反手扣住她后颈，把她按回来一点，“你若骗我，我也陪你骗到底。”
她愣了一下。
那一瞬，她眼里闪过动摇，像是被什么戳中了。但她很快恢复过来，甩开我的手，转身走回阵中。
“我只是想报仇。”她说。
“我知道。”我站在原地没追，“可你的眼神，不像只为复仇。”
她停下脚步。
血莲微微颤动，映出她侧脸的阴影。她抬起手，指尖划破胸口，一滴血落下，正中那团黑影。
轰的一声，蛊胎爆出血光。
我眯起眼，看清了那东西的形状——像一只未睁开的眼睛，蜷缩在血水中，慢慢扭动。它开始吸收周围的气息，连空气都被拉扯出细小的旋涡。
“这就是‘真心蛊’？”我问。
“能逼出谎言者的心魔。”她坐回阵中，脸色白了几分，“谁说假话，它就会钻进那人心里，啃他的记忆，撕他的执念。最后吐出来的，全是真东西。”
“代价呢？”
“施术者要承受对方全部恶意反噬。”她闭上眼，“南宫寒杀我全家时有多狠，这蛊回来时，我就得多痛一次。”
我沉默。
她愿意痛一次，说明她不怕死。但她瞒了什么？魂印告诉我，她动情的那一刻，想到的不是仇人，也不是我。
她想到的是另一个人。
“你还有事没说。”我直视她背影。
她没回头，“有些事，知道得太清楚，死得更快。”
“你以为我不懂你在想什么？”我走近一步，“你练这蛊，不只是为了试南宫寒。你还想查别的。”
她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你想查我。”我说。
她终于转头，眼神锋利，“你死了三年，魂魄每月只能醒一瞬。可你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清月流泪你在场，娜娜被夺舍你知道，风翩翩画归魄图时你也感应得到。你是怎么做到的？仅凭龙脉？还是……另有根源？”
我笑了下。
她果然察觉了。没人该这么清楚我能听见什么、看到什么。除非她也在研究魂印的来源。
“你想反溯我的魂印？”我问。
她不否认，“如果能找到源头，也许就能切断它。到时候你不再依赖女人活着，我也能摆脱这该死的烙印。”
“你觉得这是束缚？”我看着她。
“是枷锁。”她说，“你用它听我的心，我看不见你，却总感觉你在。我流血，你疼。我动情，你知道。我恨一个人，你也明白。这不是情，是监视。”
“那你为什么还要炼第二炉？”
她顿住。
良久，她低声说：“因为只有靠近你，我才能靠近真相。而真相……不止是血仇。”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没再说谎。但她也没说完。
这蛊对她来说，既是武器，也是钥匙。她要用它打开南宫寒的真面目，也要用它撬开我的秘密。她不怕死，也不怕疯，只怕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局里。
“蛊成之后，你要做什么？”我问。
“去找南宫寒。”她说，“他会来找我，因为我动用了南疆禁术。他一定会现身确认。”
“然后呢？”
“让他碰我。”她抬眼，“只要他触碰到我，蛊就会顺着他入侵。他想伪装，想撒谎，都没用。我会知道他所有计划，包括……他为什么要夺舍你。”
我点头。
她说得对。南宫寒不会放过任何异常。尤其是来自南疆的力量波动。
“你要小心。”我说，“他残魂未灭，随时可能反扑。”
“你也一样。”她看着我，“别以为你藏得很好。你每次借脉苏醒，都会留下痕迹。他在等你松懈，等你踏错一步。”
我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龙脉依旧安静，但我知道他在动。一丝极细微的震颤，从地底传来。五女的情劫仍在波动，就像引信，一点点烧向终点。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炼蛊。”我说。
她点头，“时间不多了。”
我转身要走。
“祁煜。”她在背后叫住我。
我停下。
“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她说，“你会杀了我吗？”
我没有回头。
“如果你真骗我，”我说，“我不会给你被杀的机会。”
门关上前，我听见她轻轻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
但我的心口突然一烫。
比之前更烈。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那边，往我这边爬。
血莲还在烧，蛊胎缓缓转动，那只未睁的眼睛，正一点点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