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白玉铺就的广场,此刻成为了整个朔国命运最终裁决的舞台。联军将士肃立无声,唯有兵刃的寒光与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凝重的杀气如同实质,压迫着丹陛之上那最后的疯狂。
夏明朗与纪昕云并肩立于军阵之前,与丹陛之上的姬烈遥遥相对。一人青袍澹然,虽面色微白,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静;一人银甲浴血,英姿飒爽,眉宇间是历经血火洗礼后的坚定与冷冽。
姬烈的目光如同毒蛇,最先死死缠住了夏明朗。那张年轻、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疏离淡漠的脸,此刻在他眼中是如此的可憎!往昔西疆质子的卑微,与如今兵临城下、掌控他生死的强大,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将他内心最后一点可怜的骄傲碾得粉碎。
“夏!明!朗!”
姬烈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极致的怨恨而扭曲变形。他勐地抬起颤抖的手臂,染血的长剑直指夏明朗,唾沫横飞地嘶吼道:
“是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乱臣贼子!狼子野心的逆贼!”
他胸膛剧烈起伏,龙袍的襟口都被扯得有些松散,状若疯癫地咆孝着:
“朕是天子!是朔国正统的皇帝!你算什么东西?啊?!一个西疆来的蛮子!一个靠着几分歪门邪道侥幸得势的贱卒!也配站在这里?也配与朕争夺这万里江山?!这天下是姬家的!是朕的!你永远只配跪在朕的脚下摇尾乞怜!”
极度的恐惧与失败,化作了最恶毒的语言倾泻而出。他试图用身份、用出身来贬低对方,来维系自己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尊严,仿佛这样就能否定眼前残酷的现实。
夏明朗平静地听着这番歇斯底里的辱骂,眼神无波无澜,甚至连一丝讥诮都懒得流露。在他眼中,此时的姬烈与跳梁小丑无异,其言语更是毫无分量。他的道,在于阵,在于理,在于脚下这片土地的安宁,而非与一个疯子进行口舌之争。
然而,纪昕云却无法容忍。
她一步踏出,与夏明朗并肩,清冽的声音如同冰泉击石,瞬间压过了姬烈的狂吠,清晰地回荡在广场上空:
“姬烈!”
她没有称呼陛下,也没有称呼殿下,而是直唿其名。这一声,已然斩断了所有旧日的君臣名分。
“时至今日,你还不思己过,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妄称天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凛然正气:
“你矫诏篡位,囚禁大臣,是为不忠!”
“你弑君杀弟,屠戮兄弟,是为不仁!”
“你勾结冰原神殿,引狼入室,祸乱边疆,致使无数将士血染沙场,百姓流离失所,是为不义!”
“你强征暴敛,勒索世家,视黎民如草芥,是为不德!”
每一条罪状,她都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不仅是说给姬烈听,更是说给在场所有联军将士,乃至那些尚未完全死心的影阁死士和皇室供奉听。
“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不德之徒,有何面目立于这金銮殿前?有何资格身披这龙袍冠冕?!”
纪昕云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姬烈那因被揭露罪行而更加扭曲的脸庞:
“今日,我纪昕云,便替纪家列祖列宗,替枉死的先帝与八皇子,替北境无数战死的英魂,替这天下被你荼毒的亿万百姓——”
她手中的银枪缓缓抬起,枪尖遥指姬烈,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彻底击溃了姬烈心中最后的防线。他最大的恐惧,并非死亡,而是被曾经他试图掌控、甚至觊觎的人,以如此决绝、如此正义的姿态,亲手终结!
“贱人!你也配?!给朕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姬烈彻底疯狂,挥剑对着身边的影阁死士嘶吼。
然而,就在那些影阁死士身形微动,准备执行命令扑上的刹那——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明朗,动了。
他并未做出任何大的动作,只是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微张,随即轻轻向下一按。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领域之力,以他为中心,瞬间笼罩了整个丹陛区域!并非攻击,而是最极致的——禁锢!
那些刚刚提起真气、准备暴起发难的影阁死士,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将他们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任凭他们如何催动内力,如何挣扎,身体都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梦魔,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就连那几名皇室供奉,也感到周身灵力运转滞涩,仿佛陷入了泥沼,难以有效施展术法。
夏明朗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的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破阵的消耗让他无法进行高强度的战斗,但短暂禁锢这些实力远逊于他的死士和心神已乱的供奉,尚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这神乎其技的一幕,让所有联军将士心神震撼,也让丹陛之上的姬烈,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与孤立。
纪昕云没有再丝毫迟疑。
就在夏明朗出手禁锢住所有潜在威胁的同一瞬间,她动了!
人随枪走,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银色惊鸿!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将速度、力量、意志凝聚到极致的——直刺!
目标,直指姬烈的心脏!
姬烈眼睁睁看着那道致命的银芒在眼前急速放大,他想要格挡,想要闪避,但在纪昕云那凌厉无匹的杀气锁定下,在那银芒所蕴含的、代表着他所有罪孽与失败的审判意志下,他的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发出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嘶吼:
“不——!”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银枪的枪尖,精准无比地从姬烈胸前那明黄色的龙袍贯入,后背透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花。
姬烈的嘶吼戛然而止。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枪杆,又缓缓抬头,看向近在迟尺、那双冰冷而决绝的美丽眼眸。
权力的欲望,疯狂的挣扎,无尽的怨恨……所有的一切,都在生命飞速流逝的这一刻,化为乌有。他的眼神迅速涣散,身体晃了晃,最终带着那顶歪斜的冠冕,重重地向后倒去,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汉白玉丹陛之上。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龙袍,也染红了这象征至尊之位的丹陛。
七皇子姬烈,卒。
金銮殿前,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