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异常:单次香火截留率98%,建议立即查封。】
这行标红的数字还没在苏璃视网膜上停留超过两秒,守陵院那扇号称“百年不朽”的金丝楠木大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不是什么高手登场的酷炫特效,纯粹是急眼了。
现任大祭酒那身平时连褶子都不敢有的鹤氅此刻挂满了露水,身后跟着的十二位长老更是跑丢了鞋,一群人跌跌撞撞冲进祖师堂,活像是一帮赶着去菜市场抢特价鸡蛋的大爷。
然而,晚了。
最后一点火星子正顺着画像上那白胡子老头的袖口往上窜。
那火也不是凡火,没烟没味,却烧出了一种“断舍离”的决绝感。
大祭酒眼珠子瞬间充血,那是这辈子赖以生存的饭碗被砸的惊恐。
他双手结印,指尖都要扭成麻花了,嘶吼道:“镇魂!快上镇魂咒!不能让祖师爷烧了!”
一道惨绿色的符文从他掌心轰出,直扑那即将燃尽的画卷。
但这符文刚飞到一半,就被截胡了。
“吱——”
横梁上,小烬那四条蓬松的尾巴像是掸灰尘一样,漫不经心地往下这么一扫。
那动作轻盈得像是贵妇在挑拣不合格的丝绸,刚好扫在大祭酒高举的右手腕上。
大祭酒手腕上那枚据说也是“祖传至宝”的白玉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
玉屑飞溅。
这块平日里象征着“绝对权威”的信物,此刻反咬一口。
碎裂的玉石并未落地,反而悬浮在半空,重新排列组合,用一种近乎嘲讽的姿态拼成了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妄阻渡魂,罪同亵灵。】
与此同时,那一小撮灰烬里,竟然传出了一声叹息。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在所有人天灵盖上敲了一记闷棍:“吾道非枷。”
四个字落地,画像最后一点边角料彻底化为乌有。
大祭酒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比地上的石灰还要白上三分。
“我就说吧,”苏璃坐在协守司的屋顶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强扭的瓜不甜,强留的祖宗会咬人。”
这时候,阿幽那个显眼包又开始干活了。
那盏破灯笼在半空中画着“8”字,惨白的光束像是高瓦数的探照灯,沿着大堂地面细细扫过。
刚才那群还在疯狂磕头的魂影虽然散了,但他们磕过的地方,却留下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三百一十七个额头印。
这些荧光点并未杂乱无章,它们被灯笼的光束一串连,竟然在守陵院引以为傲的金砖地面上,勾勒出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路线图——《渡魂引路图》。
而线条汇聚的终点,不偏不倚,正是协守司地下刚刚竣工不到三天的“执念净化池”。
“证据确凿。”
怨魄七号就像个没得感情的打卡机,手里的缚神索如同活蛇一般窜出,直接缠上了大祭酒那条绣着金线的腰带。
“根据《阴职信仰管理暂行办法》第十七条,”七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带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冷硬,“若香火流向逆转,形成引路之径,原供奉行为即刻定性为‘渎职’。大祭酒,还要我宣读逮捕令吗?”
缚神索猛地收紧,勒得大祭酒那身鹤氅也是一紧,索身上甚至十分贴心地浮现出“待移交监察司”的滚动字幕。
那群长老刚想动手抢人,却被一道从灰烬里射出的白光逼退。
团绒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神龛上,嘴里叼着个东西。
那是一枚已经被烧得发黑的微缩骨簪。
这玩意儿苏璃眼熟,她在图鉴的“回收站”里见过类似的碎片,那是初代祭酒用来束发的物件。
团绒脑袋一甩,那骨簪便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穿过半个京城的夜空,落在了苏璃摊开的掌心里。
簪子入手温热,尾端还带着点没烧干净的火星。
苏璃指尖刚一触碰,簪身立刻崩解,化作半卷悬浮的光影文字。
【守陵秘录·冢启篇】
苏璃扫了一眼,眉毛挑得老高。
好家伙,原来这金碧辉煌的祖师堂只是个幌子,也就是个“前台接待处”。
守陵院真正用来镇压气运、截留香火的根基,竟然在城西那个谁都嫌晦气的乱葬岗底下。
那里有一座从未启封的“渡魂冢”,初代祭酒当年亲手封印的“香火枷锁”本体,就藏在那堆烂骨头下面。
“藏得够深啊。”苏璃冷笑。
就在这时,守陵院那边又出了乱子。
一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执事,趁着长老们被七号震慑住的空档,抱着一本泛黄的账册从侧门冲了出来。
他也不管什么尊卑了,把账册往地上一摔,指着大祭酒的鼻子就开始爆料。
“别装了!什么为了祖师爷基业,都是骗人的!”年轻人嘶吼着,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信仰崩塌后的歇斯底里,“永昌七年的‘血契续期’,根本不是为了加固封印!这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是为了给你们这一脉强行延寿!把三百一十七个亡魂当成‘香火奴’,给你们续命!”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小烬大概是觉得这戏码不够劲爆,从梁上跳下来,尾巴尖在那账册上轻轻一点。
乱焰并没有烧毁纸张,而是像个显影液。
那些被涂改过的墨迹瞬间消退,露出底下最原始的笔迹。
签字栏那里,赫然签着现任大祭酒的大名,旁边还按着鲜红的手印。
最讽刺的是落款日期——比他刚才口口声声说的“祖师默许”还要早三年。
这哪是继承遗志,这是蓄谋已久的监守自盗。
苏璃站在夜风里,衣摆猎猎作响。
她不需要再看戏了,这时候该收网了。
她指尖在图鉴页面那个血红色的感叹号上轻轻一点。
“嗡——”
守陵院的地基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那三百一十七道魂影,突然齐刷刷地再次显形。
这一次,他们没有跪拜,没有磕头。
三百一十七双空洞的眼睛,像是有某种默契,同时抬起,目光穿透了屋瓦,死死钉在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大祭酒身上。
图鉴弹窗疯狂抖动:
【检测到集体执念指向单一目标——是否启动‘群体审判’?】
苏璃嘴角那一抹弧度,凉薄得有些渗人。
“准。”
随着这声轻语落下,大祭酒突然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没有任何人碰他。
但他却像是承受了千钧重担,“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甚至砸碎了地砖。
在他那宽大的额头上,一个个灰白色的指印凭空浮现,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指控,每一个指印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地灼烧着他的神魂。
苏璃合上图鉴,将那枚尚有余温的骨簪收入袖中。
她转身,望向城西那个方向。
那里漆黑一片,连星光都照不进去。
“走吧,小烬。”苏璃拍了拍肩头,“去乱葬岗,看看咱们这位初代祖师爷,到底在那种鬼地方埋了什么好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