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要塞的最深处，指挥洞窟的阴影比往常更加浓郁。
史拉格屏退了所有小子和屁精，只留下自己和那个笼罩在幽蓝光芒中的身影。聚变反应堆提供的照明在这里变得微弱，只有墙上几盏摇晃的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变化灵不断扭曲的轮廓映在粗糙的金属墙壁上，如同活物般蠕动。
“俺已经按你说的做了。”史拉格坐在他的铁王座上，动力爪搭在扶手上，五根金属手指无意识地开合、闭合，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给他发了战书，接了那什么狗屁挑战。现在全宇宙都知道俺要去砸他的场子。”
他抬起眼，那只完好的眼睛盯着阴影中的恶魔。
“但俺还是不明白。”军阀的声音低沉，“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等他那破颁奖礼开始，俺直接带着舰队跳过去，把整个星球炸了不就完了？费这么大劲陪他玩过家家？”
变化灵发出一串轻柔的、仿佛玻璃风铃碰撞般的笑声。
“我亲爱的碎骨者。”它从阴影中飘出，身形在昏光中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溶解在空气中，“如果您只是想要毁灭，那当然简单。但您想要的，是‘胜利’——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不只是摧毁他的肉体，还要碾碎他建立的一切，夺走他引以为傲的舞台，然后站在那废墟的中央，接受本该属于他的荣光。”
它飘到史拉格面前，幽蓝的独眼与兽人的眼睛对视。
“而要实现这样的胜利，您需要观众。需要见证者。需要让全宇宙都看见，是他先搭建了华丽的舞台，然后您亲手将它拆成碎片——用最暴力、最无可争议的方式。”
史拉格沉默了。动力爪的“咔哒”声停了。
“所以俺得按他的规矩玩？”他不甘心地问。
“不。”变化灵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是我们，要让他的规矩……为我们服务。”
它伸出一只变幻不定的手。手指的轮廓模糊，仿佛由烟雾和光构成。那手中凭空浮现出一个微缩的、不断旋转的星图投影——正是格洛姆星系。
“看这里。”变化灵的手指轻点，星图上亮起数十个光点，环绕着那颗垃圾星球，“现在，至少有十七个不同的势力在监视着这里。帝国的审判庭、灵族的侦察舰、钛族的‘外交’使团、机械教的观测站……当然，还有我那些……兄弟姐妹们的代理人。”
光点密密麻麻，几乎将星球包裹。
“他们都在等。等颁奖礼开始。”变化灵的声音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的陶醉感，“等聚光灯亮起，等音乐响起，等那个绿色的小丑走上舞台，等全宇宙的目光聚焦于此的那一刻。”
它收回手，星图消散。
“那一刻，将是前所未有的能量汇聚点。”恶魔的独眼闪烁着诡异的光彩，“注意力、情绪、期待、野心、嫉妒、崇拜……所有智慧生灵能产生的情感波动，都将被放大、集中，如同透镜聚焦阳光。”
史拉格皱起眉：“那又怎样？”
“怎样？”变化灵轻笑，“我亲爱的碎骨者，您知道亚空间是如何被塑造的吗？是情绪，是信仰，是强烈而集中的精神活动。当亿万生灵同时将注意力投向同一点，当他们的情绪被同一场‘表演’所牵引，所产生的灵能共鸣……足以撕裂现实与虚幻的帷幕。”
它飘到洞窟中央，双手抬起。幽蓝的光芒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在地面投射出一个复杂、不断变化的几何图案。
“而如果，在这个完美的共鸣点上，我们再加入一点……小小的催化剂。”变化灵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一个精心设计的仪式。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却无人能真正理解的仪式。”
图案开始旋转，线条交织、分离、重组。
“想象一下：当颁奖礼达到最高潮，当奖项揭晓，当胜利者即将加冕，当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推向顶峰时——”变化灵猛地握拳，图案骤然凝固，形成一个狰狞的、八芒星状的亵渎符号，“——我们，在此刻，启动真正的‘表演’。”
史拉格盯着那个符号，本能地感到厌恶，但更多的是好奇。
“什么表演？”
“一场升魔仪式。”变化灵松开手，符号消散，“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献祭千百灵魂召唤恶魔的那种。不，那太粗糙，太……缺乏艺术性。”
它飘回史拉格面前，声音里带着狂热。
“我们要献祭的，是‘关注’本身。是这场全宇宙直播所凝聚的、前所未有的‘注意力洪流’。当您——伟大的碎骨者史拉格——在舞台上击败吱嘎，当您踩着他的脑袋，举起那个可笑的奖杯，当全宇宙的欢呼（或恐惧）达到顶点时……”
它顿了顿，让话语的重量沉淀。
“……仪式的最后一块拼图将就位。现实的结构将在那一刻变得……柔软。而我的主人，万变之主，将能透过这道缝隙，投下祂的一瞥——不，不止一瞥。是一道投影。一个由纯粹诡计与变化构成的化身，将借助这场盛宴的能量，短暂地降临在物质世界。”
史拉格的眼睛瞪大了。
“你要召恶魔？在那时候？在俺的胜利时刻？”
“不是‘召’，我亲爱的碎骨者。”变化灵纠正道，“是‘邀请’。是让这场由吱嘎搭建、由您终结的盛大演出，有一个……恰如其分的谢幕。”
它凑近，幽蓝的光芒几乎要碰到史拉格的脸。
“想想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胜利的巅峰时刻，现实被撕裂，诡计之主的力量显现。那将是对吱嘎所代表的一切——秩序、规则、‘新时代’——最彻底的嘲讽。他将亲眼看到，他所建立的一切，不过是为真正的力量搭建的舞台。”
史拉格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恐惧，是兴奋。
“那俺呢？”他嘶声问，“俺在那个‘谢幕’里，是什么？”
“您？”变化灵微微躬身，“您是这场戏剧的主角。是点燃导火索的人。是让亿万目光聚焦的引信。当仪式完成，当诡计之主的投影降临，您将站在祂的身边——不是作为仆从，而是作为……合作者。作为这场伟大变化的见证者与参与者。”
它直起身，声音恢复平静。
“到那时，所谓的‘最佳男主角’奖杯，还有意义吗？当真正的神明（哪怕是投影）都因您的胜利而显现，那些凡俗的奖项，不过是个笑话。”
史拉格沉默了很长时间。动力爪又开始“咔哒”作响。
“风险呢？”他最终问，“万一仪式失败？万一那投影失控？”
“那就更好了。”变化灵的笑容冰冷而残忍，“失控的亚空间能量会席卷整个星球，吞噬吱嘎，吞噬他的舞台，吞噬一切。您依然是胜利者——您逼得他走投无路，甚至同归于尽。而混乱本身，就是万变之主的食粮。”
它飘向洞口，身形开始淡去。
“现在，您明白了吗，伟大的碎骨者？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决斗。这是一场戏剧，一场仪式，一场将改变整个星系命运——甚至可能更深远——的盛大演出。”
声音在洞窟中回荡。
“而您，手握入场券的贵宾，只需要做一件事。”
史拉格抬起头：“什么？”
“赢。”变化灵的声音几乎消失，“用最华丽、最暴力、最让观众难忘的方式，赢下那场对决。剩下的……交给我们。”
恶魔的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低语在空气中萦绕：
“胜利，将属于万变之主。”
洞窟重归寂静。史拉格独自坐在王座上，盯着刚才变化灵站立的地方。墙上的应急灯闪烁了一下，投下晃动的阴影。
许久，他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所以，不光要砸场子。”他低声自语，“还要砸得漂亮，砸得惊天动地，砸到连亚空间里的玩意儿都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他站起身，铁甲哗啦作响。
“行。”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洞窟说，“那俺就陪你们玩到底。”
他大步走出洞窟，吼声在钢铁走廊中回荡：
“所有技术小子！给俺集合！”
“俺要弄一套——能让全宇宙都他妈记住的——登场秀！”
而在遥远的轨道上，“虔诚猎手号”的沉思室内，卡利斯塔斯正盯着屏幕上刚刚捕捉到的一段异常能量读数。
那是在锈铁要塞方向，一段短暂但极其强烈的亚空间波动，波形特征与已知的任何混沌仪式都不完全吻合，但核心频率……
“奸奇。”审判官喃喃道，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将数据归档，“他们在准备什么。不是攻击，不是召唤……更像是在……搭建某种接收阵列？”
斯特拉格斯的技术神甫在一旁调出更多数据：“同时监测到格洛姆星表面的能量活动急剧增加。那个绿皮正在大规模改造地表，建设颁奖礼场地。两者之间……存在微弱的灵能共鸣。”
卡利斯塔斯闭了闭眼。
“他们都在为同一件事做准备。”他低声说，“一场盛宴。而我们，甚至还没决定要不要赴宴。”
他调出审判庭的内部通讯频道，开始起草一份新的报告。
标题是：《关于“搞毛金斯卡”颁奖礼可能被混沌势力利用为大规模亚空间仪式的风险预警及应对建议》。
报告的开头写道：“现有证据表明，代号‘碎骨者’的兽人军阀及其背后的奸奇势力，正在策划利用颁奖礼的公众关注度进行某种未知仪式。建议立即采取以下措施……”
但写到一半，他停下了。
因为他知道，这份报告很可能像上一份一样，在审判庭的官僚机器中缓慢周转，争论，最后得出一个“继续观察”的结论。
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看向屏幕，那里正显示着吱嘎直播间的实时画面——绿皮主播正在兴奋地展示刚刚收到的、来自某个边缘世界的“最佳爆炸奖”提名作品：一段炸毁小行星带的录像。
弹幕在狂欢，打赏在刷屏，热度在飙升。
一场风暴，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成型。
而风暴眼的中心，那个坐在主播王座上的绿色身影，对此还一无所知。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在笑，对着全宇宙宣布：
“还有谁要报名？抓紧了啊！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卡利斯塔斯关掉了画面。
他需要一杯酒。哪怕是最劣质的那种。
但他知道，酒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能解决问题的，只有决心——或者，一场足够大的爆炸。
而在这个宇宙里，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