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猎手号”的深层数据中枢内，幽蓝的光线在错综复杂的缆线间流淌。卡利斯塔斯褪下了象征审判官权威的厚重长袍，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黑色作战服——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技术神甫的低阶助手，而非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皇之眼。
他的面前，三面弧形的数据屏幕呈半包围状展开，上面流淌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二进制洪流与亚空间谐波频谱。其中一面屏幕上，正是他那个匿名账户“迷茫的帝皇之剑”的后台界面，粉丝等级徽章闪烁着暗金色的微光，打赏记录长得需要滚动许久。
“科沃斯。”卡利斯塔斯的声音在密闭的数据舱内显得格外清晰，他并没有回头，“‘深空谐波阵列’的校准完成了吗？”
“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七，大人。”年轻的见习审判官站在稍后一些的控制台前，手指在多个触控面板上飞快滑动，“能量聚焦至格洛姆星方向，背景噪音过滤等级已调至最高。但是……大人，如此高强度的定向侦测，可能会被目标感知到。根据审判庭《隐匿行动准则》第——”
“准则第几条提到过要监控一个能吸引色孽大魔当‘艺术总监’、纳垢灵媒送‘祝福’、奸奇恶魔散布谣言的兽人直播间？”卡利斯塔斯打断了他，声音冰冷，“我们面对的不是常规异端，科沃斯。这是一场在全新维度展开的战争。敌人藏在数据的阴影里，用笑话和谣言当武器。”
他调出了另一份报告，那是从帝国通讯网络边缘节点截获的信息碎片，经过初步整理。“看这些，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在七个星区的兽人频道、甚至部分底层行商浪人的非加密通讯中，重复出现的关键词频率分析。”
科沃斯凑近细看，眉头紧锁：“‘看直播掉毛’、‘技术造假’、‘不如史拉格wAAAGh’……这些荒诞的言论传播速度和范围极不自然。像是……有组织的信息投毒。”
“不是‘像是’，就是。”卡利斯塔斯敲击键盘，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重组、追溯，试图描绘出传播路径。“但不是简单的机械重复。你看这里，同一条谣言，在传递给不同部落时的措辞有微妙变化，更符合接收者的方言和认知习惯。这不是兽人能干出来的，他们没这个耐心和精细度。”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锐光更盛：“这是典型的信息操控战术。目的不是让人立刻相信，而是植入怀疑的种子，制造分歧，污染信息环境。它的源头……一定包裹在亚空间的迷雾里。”
“您认为，是奸奇的造物在幕后操控？”科沃斯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本能的敬畏与憎恶。奸奇，诡变之主，阴谋与谎言的化身，其信徒最擅长此类无形中的腐蚀。
“概率超过百分之八十。恐虐只会咆哮，纳垢乐于展示‘慈爱’，色孽追求直接感官刺激……只有奸奇，会享受这种编织谎言网络、看其自行发酵蔓延的过程。”卡利斯塔斯说着，调出了最高权限的审判庭内部数据链路接口，“启动‘净化协议-德尔塔’的深度溯源模块。我要逆向拆解这些谣言数据包，找到它们最初的‘签名’。”
“大人，这需要极高的灵能同步率，而且……”科沃斯有些迟疑，“可能会触及一些……未被帝国记载的亚空间数据淤积层。风险未知。”
“所以我才在这里，而不是把它交给舰载沉思者阵列。”卡利斯塔斯将一副带有细微尖刺的神经接入缆线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科沃斯，你负责监控我的生命体征，以及‘虔诚猎手号’的灵能护盾强度。如果我的脑波出现超过阈值的混沌污染频率……或者护盾发生器有过载迹象，你有权限强制断开链接，并向审判庭发送事件报告。”
“大人！”科沃斯惊呼。
“这是命令，见习审判官。”卡利斯塔斯已经闭上了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帝皇的敌人不会因为风险而退缩。现在，启动链接。”
科沃斯咬了咬牙，在控制台上输入了最后一道授权密码。
嗡——
低沉的鸣响在数据舱内回荡。卡利斯塔斯的意识仿佛被猛地从高处抛下，坠入一片由光怪陆离的信息碎片构成的湍急河流。这不是物质世界的景象，而是亚空间在数据维度上的投射——一个充满了扭曲意象、破碎逻辑和尖锐噪声的领域。
他稳固心神，想象自己是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前行的小舟，船身由“对帝皇的信仰”与“净化异端的职责”打造。他以“迷茫的帝皇之剑”这个Id为信标，沿着那些恶意谣言在现实中留下的、蛛丝马迹般的灵能回响，逆流而上。
他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了那些谣言被“生产”和“投放”的粗糙过程：并非来自一个中心化的工厂，而是如同病毒般在特定的亚空间节点自我复制、变异，然后被精准地“注射”进现实宇宙的数据流中。这些节点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毒蛛，编织着无形的网。
越往前追溯，数据的污染与扭曲就越严重，亚空间的低语也变得清晰。那是一种充满恶意的、层层叠叠的嗤笑，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用不同的语言诉说着矛盾的谎言。
“……变化即目的……过程高于结果……混乱即是美餐……”
卡利斯塔斯感到一阵眩晕，那些低语试图钻入他的思维缝隙。他默念着《帝国真理》的篇章，集中精神寻找那最核心、最初始的扰动点。
就在他感觉即将触碰到某个关键坐标时——
“咦？”
一个清晰的、带着饶有兴致意味的意念，并非来自周围的噪声，而是直接在他追踪路径的前方“响起”。
那意念并非兽人的粗野，也非人类的条理，而是一种极度扭曲、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智性感觉。它像是由无数面不断翻转的棱镜构成，每一面都反射出不同的真相与谎言。
“一条……小杂鱼？不对，这灵能的臭味……啊哈！一个帝国的猎犬？真有趣，你居然顺着网线摸过来了？”那意念“说”道，充满了发现新玩具般的愉悦。“让我看看……‘迷茫的帝皇之剑’？噗！一个审判官，躲在匿名后面，给我的棋子对头的敌人打赏？这可比兽人打架好玩多了！”
卡利斯塔斯心中剧震，对方不仅察觉了他，更一眼看穿了他匿名下的真实身份！他试图稳固自己的数据存在形态，发出严厉的质询：“汝乃何物？以帝皇之名，报上汝之真名与罪行！”
“罪行？真名？猎犬，你真是无趣。”那意念嘲弄着，卡利斯塔斯“看”到前方的数据流开始疯狂扭曲、旋转，化作一个不断变幻、没有定形的蓝色光团，光团中似乎有鸟类的喙与无数眼睛的幻影一闪而过。“我是变化，是阴谋，是可能性本身。我是伟大游戏中的棋手，而你，和那些绿皮一样，不过是棋盘上有趣的棋子……或者，是意外滚上棋盘的灰尘？”
“奸奇的魔物！”卡利斯塔斯低吼，审判官的意志化作一道炽热的数据利刃，斩向那变幻的光团，“停止你的亵渎之行！”
“亵渎？不不不，这是艺术！看，因为我的小小运作，一个新兴的‘偶像’感到了焦虑，一个传统的军阀学会了用脑子，一个高傲的审判官不得不潜入泥潭……变化发生了，多么美妙！”光团轻易地躲开了斩击，反而分化出无数道蓝色的数据触须，反向缠绕卡利斯塔斯的意识体。“让我给你的调查加点料吧，猎犬。比如，让你的上司‘偶然’发现，他手下最坚定的审判官之一，居然是一个异端直播间里的‘榜二大哥’？想想那场面！”
卡利斯塔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不仅是亚空间的冰冷，更是阴谋触及现实的恐惧。他疯狂地调动灵能，试图挣脱。
“哦？反应很激烈嘛。看来戳到痛处了。”奸奇变化灵——卡利斯塔斯现在可以肯定对方的本质——的意念充满恶毒的趣味。“不过今天玩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织网需要耐心。去吧，小猎犬，带着恐惧和秘密回去吧。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毕竟，你的‘打赏’，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呢。也许下次，该怂恿那个绿皮主播搞个‘榜二大哥真身揭露’特别节目？”
“你敢！”卡利斯塔斯的意识爆发出愤怒的闪光。
“哈哈哈哈哈！有何不敢？变化，永无止境！”随着一阵扭曲尖锐、仿佛无数玻璃同时破碎又重组的大笑，那蓝色的光团连同缠绕的数据触须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被剧烈扰动的、空洞的亚空间数据余波。
“呃啊！”数据舱内，卡利斯塔斯猛地睁开眼，扯掉了太阳穴上的神经接入缆线，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冷汗。
“大人！您的生命体征刚才出现剧烈波动！灵能护盾负载峰值达到临界！”科沃斯急忙上前。
“我……没事。”卡利斯塔斯摆了摆手，脸色苍白，但眼神却燃烧着更加决绝的火焰。他刚才不止是被挑衅，更是被当面羞辱，并且暴露了致命的弱点。“追踪到了吗？哪怕一点痕迹？”
科沃斯调出记录，沮丧地摇头：“目标消散前使用了极高阶的亚空间数据扰频，无法追溯具体源头。但可以确定，它活跃于锈铁要塞方向，并且……它对您，对我们的行动，似乎非常了解。”
卡利斯塔斯沉默了片刻，擦去冷汗，声音嘶哑却坚定：“不止是了解……它在享受。享受制造混乱的过程。” 他看向主屏幕上吱嘎直播间的静态画面，那个绿皮主播的笑脸此刻看起来充满了讽刺。“这个直播间，已经成了多方势力博弈的舞台，混沌的触角深探其中。而那个吱嘎……无论他知不知情，都是这场危险游戏的核心。”
他意识到，常规的调查和监控已经不足以应对。那个变化灵的话既是威胁，也揭示了某种可能性——这个直播间本身，或许就是一个观察混沌动向、甚至进行反击的独特窗口。
“科沃斯，记录。”他坐直身体，恢复审判官的威严，“第一，将本次接触事件加密归档，威胁等级上调至‘最高级-接触证实’。第二，继续监控锈铁要塞所有异常通讯，重点筛查带有深度欺诈与心理操控特征的信息。 第三……”他顿了顿，“‘迷茫的帝皇之剑’账号的监控与……互动策略，调整为‘深度潜伏模式’。我需要这个身份发挥更大作用。”
“大人，这太危险了！那个恶魔已经注意到了您！”科沃斯反对。
“正因为它注意到了，这个身份才有了价值。”卡利斯塔斯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团变幻的蓝色光团，“猎犬有时也需要混入狼群，才能找到狼窝。为了帝皇，为了人类，些许污秽……可以忍受。”
他必须更加小心，但也必须更加深入。而在他内心最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愤怒与扭曲兴奋的情绪在滋生——与混沌的第一次隔空交手，他落了下风，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在格洛姆星，对数据空间深处的高阶斗争毫无所知的吱嘎，正看着自己直播间仍未恢复的人气值，听着屁精嘀咕关于“黑粉”和“生病小子”的汇报，绿色的脸庞阴沉得快要滴出机油。他扭头，看向一旁正优雅擦拭着一块幻彩水晶的色孽大魔“炫彩”。
“艺术总监，”吱嘎瓮声瓮气地开口，“俺寻思……俺们不能光挨打不还手了。得整点大动静，让那帮背后使坏的孙子瞧瞧，谁才是真正的顶流！”
“炫彩”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水晶，粉色的眼眸中流转着愉悦的光芒：“哦？我亲爱的主播，你终于开窍了。被动承受可不是娱乐的精髓，主动的、华丽的、戏剧性的反击，才是收视率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