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大夏军队军容鼎盛,旌旗如林,将西安府城四面合围。
中军大旗下,张行驻马远眺,望着这座古老的雄城。
与以往所见城池不同,西安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堆满了灰褐色的土袋,如同给城墙披上了一层厚重的棉袄,连垛口都被堵塞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后面的人影。
“如何?劝降了吗?”张行问道。
身旁的李铁柱回道:“大王,已经按照惯例,派嗓门大的士卒轮番上前喊话了,言明投降者免死,顽抗者格杀,但城头毫无反应,连支箭都没射下来。”
张行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土袋上:“看来孙传庭和郑崇俭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了。
传令,调几门炮,对准那些土袋堆积最厚之处,先试射几轮,看看效果。”
“遵命!”
令旗挥动,炮声骤然轰鸣。
几枚沉重的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城墙,准确地命中那些土袋。
然而铁弹除了砸得几个麻袋破裂,泥土簌簌落下外,对城墙本体几乎毫无损伤,更未能撼动那厚厚的土袋防御层。
李铁柱皱眉道:“大王,看来实心弹对此物效果甚微,土质松软,能有效吸收冲击。
是否让炮目们自行寻找机会,计算弹道,避开垛口的土袋,尝试轰击其后可能藏有守军的马道区域?”
张行沉吟道:“可以试试,但此举效果恐怕有限,土袋不仅防御炮击,也严重阻碍了我们的视野。
我们根本看不到马道上是否真的有守军,有多少守军。
守将只需看到我军的开炮准备,下令士卒暂时退下马道躲避,待炮击过后再迅速上前防守,我军炮火便难以对其造成有效杀伤,完全是在浪费炮弹和炮管寿命。”
炮队依令进行了几次尝试性的延伸射击,炮弹越过垛口,落入后方城垣。
城头上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惨叫,证明确实有守军存在外,再未取得更多战果。
众将领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以往无往不利的火炮,似乎在这座被棉袄包裹的坚城面前,首次遇到了麻烦。
李铁柱再次建议:“大王,是否还是用老办法?集中所有重炮,轰击一段城墙,寻找其薄弱点,不惜弹药,硬生生轰开一个缺口?”
张行望着西安城墙,缓缓摇头:“此法或可行,西安城墙再坚固,也经不住我重炮群的持续猛轰,破开此城,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李总兵,你想过没有?今日我们能在西安轰开缺口,是因为他们来不及在城外也垒起土袋工事。
若日后,其他州府县城,有样学样,不仅在城头堆满土袋,更在城墙外围垒满土袋,将城墙直接围过来,我军炮火无法发挥。
届时,我大夏的火炮,难道真要沦为摆设?难道要我英勇的士卒,只能靠着云梯和血肉之躯,去蚁附攻城,承受巨大的伤亡吗?”
他这番话,让周围的将领们都陷入了沉思,确实,如果明军普遍采用这种土办法,大夏军队最大的优势将被极大削弱。
几息功夫的权衡后,张行决定还是先按过往的成熟战术尝试一番。
“传令各炮营,按老办法来!重炮与中型火炮依次发射,只一轮即可,筑城师傅和炮目仔细观测弹着点,看能否找出这段城墙的结构薄弱之处。
一旦发现,所有重炮集中轰击,给本王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得令!”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夏军炮阵再次怒吼起来,一发发沉重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依次砸向西安城墙的不同部位。
筑城老师傅和手持千里镜的炮目们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每一次撞击的效果,泥土飞溅,砖石出现裂痕或凹坑,但城墙的主体结构依旧巍然屹立。
炮击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天色擦黑,当最后一门中型火炮完成试射,观测结果汇总上来:
西安府城墙的坚固程度超乎预期,尽管多处外墙包砖破损严重,露出了内部的夯土,但核心墙体并未发现明显的、可供集中火力一举轰塌的结构性弱点。
明军此前进行的加固,起到了关键作用。
眼见天色已晚,不利于观测和步卒突击,张行果断下令:“停止炮击!各军回营休整,严密警戒,防止敌军夜袭!”
西安城头,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郑崇俭,直到夏军炮火彻底停歇,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一个下午,对他而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尤其是当那几门体型硕大的重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时,他感觉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以往听那些败军之将描述伪夏火炮如何犀利,他内心深处总存着几分怀疑,认为不乏为其战败开脱的夸大之词。
直到今日亲身经历,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在这种火力面前,传统的城防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力!
此刻,他甚至对洪承畴的未战先降,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理解。
为稳定军心,他强打精神,下令道:“今日所有参与守城的营兵,每人赏银一两!征召的青壮,每人赏钱两百文!望诸位明日再接再厉,共保城池!”
他没有给予更高的赏格,并非吝啬,而是潜意识里觉得,凭借这土袋之法,或许真能与伪夏形成长期对峙,赏赐需细水长流。
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混杂着疲惫和庆幸的欢呼声,守军们摸着怀里冰凉的银钱和铜板,觉得这一个下午的提心吊胆似乎也值了。
与城头的些许轻松相比,城下夏军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几位军中将领围在地图旁,眉头紧锁。
李铁柱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挫败:
“他娘的!这土袋子还真成了乌龟壳!轰了一下午,愣是没找到软肋!”
另一名参将接口道:“是啊,以往哪座城能扛住咱们这么轰?千里镜加上火炮观测,半个时辰基本就哑火了,真是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