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吝惜钱财,坐视城破,届时人财两空,身死名裂……选择,在王爷一念之间。”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秦王朱谊漶脸色变幻不定,冷汗浸湿了内衫。
他来回踱步,肥胖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焦躁,孙传庭的话,像一把匕首,剥开了他所有的侥幸和伪装。
他想起了蜀王的下场,想到了肃王的落魄,更想到了自己那些并不光彩的过往……
终于,他停下脚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道:“罢了……罢了!五十万两,五万石粮……本王……本王出了!”
孙传庭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躬身一礼:“王爷深明大义,臣代西安满城军民,谢过王爷!钱粮需即刻拨付,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离开秦王府,回到巡抚衙门,孙传庭立刻找来郑崇俭。
“立刻安排可靠之人,持我手令,去秦王府接收钱粮,清点入库,不得有误!”孙传庭下令道,“另外将斩杀伪夏士卒赏银三十两,以及城墙招募青壮,上城即可领银吃饭的消息,立刻张贴出去,传遍全城!
要快!告诉那些青壮,守城不仅有饭吃,还能拿银子,杀敌更有重赏!”
郑崇俭精神一振,有了这笔钱粮,至少能暂时稳住局面。
“不过,督师,这迁徙之事……”
孙传庭揉了揉眉心,脸上疲惫尽显:“情况如何?”
郑崇俭回道:“按照您的方略,这数月间,已陆续招募新兵九万余人。
其家眷与新兵本身,已秘密向河南转移了约七成,剩余的三成,或因路途遥远,或因组织调度,尚在迁徙途中。”
“加紧!一定要抢在伪夏合围之前,将能送走的人,尽量送走!”
孙传庭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语气沉重,“西安,能守多久是多久,每多守一日,就能为朝廷多保留一分元气……但愿,天佑大明吧。”
随后二人继续探讨守城细节,心头稍感一丝凭借秦王捐助的钱粮或许能多支撑一段时间之际,一名幕僚悄然走入,将一封密信呈给了孙传庭。
孙传庭拆信细阅,原本紧锁的眉头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陷入沉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片刻后,他方抬头,对望眼欲穿的郑崇俭道:“是四省总督卢象升的来信,他与麾下幕僚反复推演,针对伪夏火器之利,提出了几条拖延时间、阻滞其攻势的方略。”
“哦?卢总督素有知兵之名,他有何良策?”郑崇俭精神一振,连忙追问。
孙传庭将信纸递过去,沉声道:“其策主要有三,
其一,便是在各州府县通往腹地的官道、要隘必经之处,大规模就地挖掘深壕阔堑!
伪夏军中大型火炮、辎重车辆众多,行动依赖道路。
一旦前路被深壕阻断,其进军速度必然大减,火炮转运更是困难重重,此法可极大延缓其兵锋推进,为我方调动、转移争取更多时间。”
郑崇俭边听边点头:“此计大善!以空间换时间!”
“其二,”孙传庭继续道,“便是在城池防御上做文章,除了倚仗原有的护城河,更要在城池外围,尤其是敌军主攻方向,挖掘数量众多的堑壕、陷马坑,形成多层次障碍区域。
如此,可迫使伪夏军队在接近城墙前,必须先花费大量时间和兵力填平或穿越这些壕堑,使其难以将重型火炮轻松推进至有效射程之内。
失去了火炮优势,伪夏便只能依靠步兵蚁附攻城,近战搏杀,我军或可凭坚城与之周旋。”
“妙啊!”郑崇俭击节赞叹,“逼其舍长就短!那第三条呢?”
孙传庭指了指窗外城墙的方向:“第三条,便是你我已在做的,于城墙马道、垛口处大量堆积浸水的土袋,用以缓冲炮子,减少守军伤亡,同时阻碍敌军观察。
并且在用沙土袋将城墙直接围起来,避免城墙守到大夏火炮的直接冲击!
卢总督亦想到此法,看来确是英雄所见略同。”
郑崇俭兴奋道:“若这几条策略能早日在陕西推行,层层设防,步步为营,必能大大延缓伪夏进攻,为我大明争取更多喘息之机!
可惜,可惜啊!如今伪夏兵临西安城下,我等虽知此法,却已来不及在西安城外大规模挖掘壕堑了!”
孙传庭站起身,走到郑崇俭面前,神色变得无比郑重:“郑巡抚,正因如此,西安的重担,就全权交托与你了!你务必依托现有条件,尤其是这土袋之法,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
而我,必须即刻动身,前往后方,督导迁徙事宜,并在西安之后的州府县,尽快推行卢总督所献之策,构筑新的防线!
记住,一旦事不可为,城破在即,你务必设法突围出来,不可盲目殉城!
活着,才能继续为大明效力,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一切,为了大明!”
郑崇俭感受到肩头的重压和孙传庭话语中的决绝与信任,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拱手:“孙督师放心!崇俭明白!定当竭尽全力,阻敌于城下,能守一日是一日!若……
若真到了那一刻,我必不会做无谓牺牲,定当突围而出,与督师汇合,以图后计!”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那……秦王殿下,届时该如何处置?”
孙传庭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语气淡漠:“至于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吧,他在西安的所作所为,天人共鉴。
陛下已有意整顿宗室,清算积弊,此刻若带他走,消息传开,城内守军、征召的青壮,谁还肯卖命?守城之心顷刻便会瓦解,就让他留在这里,是生是死,皆由其往日行径决定吧。
这也算是……他对大明最后的一点贡献了。”
西安城内,随着巨额赏格和招募令的公布,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被一种畸形的狂热所取代。
求生的本能和对银钱的渴望,驱使着大量走投无路的青壮,涌向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