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耀川失魂落魄的游走在大街上,晃荡着晃荡着,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武康江边。
七月的骄阳热情似火,却驱不散蒋耀川心底那冻入骨髓的寒意。
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更给他添了几分浑浑噩噩之感。
蒋耀川扶着滚烫的栏杆,却浑然无所觉。他呆愣愣的望着脚下翻滚的江水,脑海中浮现了和周娉婷的所有过往。
犹记得,高中时期的周娉婷是班里所有男同学的“白月光”,记忆中的她总喜欢扎着一个高马尾,马尾随着走动,一甩一甩的,然后吸引了所有男同学们的目光。当然,他自己也是那痴迷中的一员。
那时的自己和娉婷是班里的宣传委员和学习委员。每每班里要出黑板报时,她总是被老师指派负责黑板报的插画绘制和报头的勾勒;而自己则负责内容的编排和文字书写。
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余晖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那一刻,岁月静好,他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再后来,老班为了让班里考上大学的学生更多,制定了一个互助学习的计划。幸运的是,她和他成了互助对象,自然而然的便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也渐渐走进了她的心里。
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她红着脸,低着头,答应了。自己终于成功摘得了这朵“向阳花”。
可遗憾的是,由于她的家庭原因,她没能和他一起上大学。不得已,两人开始了长达四年之久的异地恋。
在这期间,她会瞒着她的母亲,用自己打工赚的奖金给自己汇款,附言永远简短却温暖:“耀川,天冷了,添件衣。”或者“耀川,对自己好点,加个菜。”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连同寝室的人都对他艳羡不已。
四年后,他毕业了,为了和她长相厮守,自己果断的回到了金城发展,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履行承诺和娉婷结了婚。
那时的自己很自信可以给娉婷一个美好的生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娉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两人之间的冷战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依着他妈马妙芬的那股抱怨劲和掌控欲,嫁给自己的那三年婚姻生活里,娉婷每天过的都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哦,还有他那个姐姐的时不时的拱火帮腔。
当然,最可恶的还是自己。因为自己的懦弱,“柿子专挑软的捏”,拗不过他妈的专制,便只能利用娉婷的善良,维持着他们家表面上的“和谐”。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那种日复一日、无处不在的消磨对娉婷带去的伤害。渐渐的,他和她之间的爱意越来越少,怨念越来越多。
他开始嫌她不够圆滑,处理不好复杂的家庭关系;嫌她太过敏感,不如以前善解人意,总是抓着“小事”不放,把他母亲和姐姐的无心之言过度解读;而她则抱怨自己眼盲心瞎,永远只会在家庭矛盾中装聋作哑,甚至是站在她的对立面。
再然后,他们之间连争吵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次数越来越多的冷战。
周娉婷收起了所有情绪,不再和他分享任何心事,也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直至离婚。
直到这一刻,蒋耀川才猛然发现,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伙同家人,用无休止的内耗,磨掉了前妻眼里所有对婚姻的光芒与热情。
一种迟来的、如同钝刀割肉般的悔恨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扼灭他的呼吸。
蒋耀川张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烫伤了他麻木的脸颊。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世上最残忍的惩罚,就是在自己彻底醒悟之时,所爱之人已经早已离自己而去。
他是真的,真的再也找不回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蒋耀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肮脏的“偷窥者”,从妇产科处知道了孕后期的女人,一般都会每隔一周到医院做一次“胎心监测”后,便不可抑制的将这个信息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他近乎病态的计算着周聘婷下次再来医院产检的日子。
到了他算好的那一天,他便提前请了假,早早的到了医院里“守株待兔”。
他既害怕看见她,又渴望看见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熙攘的人潮中锁定了那一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今天是陈予默亲自陪同妻子来做预产期前的最后一次产检的。
陈予默一手小心翼翼地虚扶着周娉婷的后腰,另一只手提着她的包和水杯,身体紧挨着妻子,专注地听着她说话。两人俱都眉眼温和,唇角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周娉婷的脸上带着蒋耀川从未见过的、全然依赖和放松的神情。
阳光从大厅的玻璃窗透进来,笼罩在他们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那画面和谐而美好。
蒋耀川死死地攥紧了拳头,贪婪而又带着无尽痛楚地凝视着前妻周娉婷。
陈予默的存在,周娉婷的幸福,都像是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他蒋耀川过去的所有不堪、懦弱和失败。
他那迟来的深情和悔恨,在这幅幸福的画面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卑贱,那么不值一提。
他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大厅柱子后的阴影里,偷窥着原本属于他的幸福。
强烈的嫉妒、悔恨和自厌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转过身,落荒而逃,生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在这巨大的落差和痛苦中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