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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门合拢的巨响,如同墓穴封土,将外界的一切喧嚣、嘶吼与扭曲的恶意彻底隔绝。死里逃生的余韵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化作一片只剩下粗重喘息与心脏狂跳的寂静。

门内,是一条更加狭窄、低矮的走廊,与外面教学楼区域的风格截然不同。墙壁是某种暗沉、布满污渍的金属板,头顶是间隔很远的、发出惨白光芒的节能灯管,光线不足以驱散所有角落的阴影,反而投下更多扭曲的斑块。空气里漂浮着浓重的灰尘味、铁锈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陈旧血液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暂时安全了。至少,规则六所描述的“夜间走廊”的致命威胁,被那扇门挡在了外面。

幸存的六个人——林默、肖雅、零、秦武,以及被秦武救下的马尾辫女孩(她自称叫小雅)和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眼镜男——或靠或坐,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这相对“安全”的空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炸开的胸腔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秦武的状况最糟。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坐下,脸色苍白,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后背硬抗阴影冲击的地方,衣物破损,露出的皮肤并非简单的淤青或撕裂伤,而是一大片诡异的、仿佛被低温冻伤又像是被强酸腐蚀过的紫黑色痕迹,边缘还在微微散发着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寒气。他紧咬着牙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颤音,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秦武,你的伤……”林默挣扎着挪过去,眉头紧锁。那伤看起来非同寻常。

“死不了。”秦武的声音沙哑低沉,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肩膀,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妈的……那鬼东西……劲真大。”他回想起自己背上那瞬间浮现的奇异光泽和涌出的力量,眼神中困惑更深,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肖雅强忍着不适,检查了一下昏迷的眼镜男,情况稳定,只是不知何时能醒。零则蜷缩在林默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不安地打量着这条陌生的走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获救的小雅一边啜泣,一边语无伦次地向秦武道谢。

短暂的休整被走廊前方出现的变化打断。

大约十几米外,这条笔直的走廊到了尽头。尽头处并非墙壁,而是并排矗立着两扇门。

两扇门造型古朴,与周围冰冷的金属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从某个古老庙宇直接搬移过来。左边一扇,由温润的乳白色玉石构成,表面光滑,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柔和光晕,门楣上以某种未知的优美字体镌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所有人都能瞬间理解其含义——【生门】。

右边一扇,则是由焦黑、扭曲的枯木拼接而成,门板上布满裂痕和仿佛抓挠留下的痕迹,隐隐透出一股硫磺与腐朽的气息,门楣上同样有一个符号——【死门】。

生与死,如此直白,如此对立地呈现在眼前。

没有任何其他提示,没有规则,没有说明。选择,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生门……死门……”肖雅喃喃自语,脸色发白,“这算什么?概率游戏吗?百分之五十的生存率?”

“不,不可能这么简单。”林默立刻否定,他的目光在两扇门之间来回扫视,大脑飞速运转,“规则怪谈里,表面的选项往往隐藏着陷阱。‘生门’未必生,‘死门’未必死。或者,选择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刚刚放松一点的神经,此刻被更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恐惧攫住。二选一,赌上的可能是所有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扇门之间的阴影里。

是那个自称“引导者”的模糊身影。它的轮廓依旧不真切,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脸上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虚假的和蔼笑容。

“恭喜各位,成功抵达休息区。”它的声音温和,却像冰冷的滑腻触手拂过每个人的皮肤,“看来你们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宿舍范围。那么,接下来,请做出你们第二个关键选择吧。”

它的出现,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个家伙之前的“指引”差点让他们在图书馆全军覆没。

“又是你!”小雅恐惧地往后缩了缩。

“亲爱的参与者,不必如此戒备。”引导者微微躬身,姿态优雅却透着虚伪,“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迷途的羔羊提供指引。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是‘生门’与‘死门’。”

它伸出一只模糊的手,指向那扇乳白色的玉门:“【生门】,通往安宁、休憩与补给之地。选择它,你们将获得宝贵的恢复时间,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对后续挑战有帮助的物品。”它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在描述一个天堂。

接着,它的手转向那扇焦黑的木门:“而【死门】……”它故意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恐吓,“则代表着危险、试炼与即刻的死亡。据说,里面充斥着你们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踏入者,十死无生。”

它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林默脸上,笑容加深:“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选择【生门】,活下去。这是唯一的生路。”

话语逻辑清晰,指向明确。听起来合情合理。

然而,林默在它说出“唯一的生路”这几个字时,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熟悉的、如同钢针攒刺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他大脑深处炸开!

“呃……”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身体晃了晃。

“林默!”肖雅连忙扶住他,担忧地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她知道,林默那种奇怪的头痛又发作了。

但这一次,林默在剧痛中,捕捉到了与以往不同的东西。

除了疼痛,他还“听”到了——不,不是听到,是直接感知到——就在引导者说出“唯一的生路”这句话时,一种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不谐之音,如同完美的乐章中突然插入的一个破音,又像是光滑镜面上的一道裂痕。那声音转瞬即逝,却无比真实,与引导者那温和悦耳的语调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真言回响!

这个词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林默的脑海。是了,就像秦武身上浮现的“磐石”之光,就像零那模糊的预感,他自己身上,也在觉醒着某种能力——一种能够辨别言语真伪,洞察谎言本质的能力!

这剧痛,就是使用这能力的代价。

“你怎么了?受伤了?”秦武也注意到林默的异常,强忍着背部的疼痛问道。

林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模糊的引导者,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

引导者依旧微笑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看来这位朋友状态不佳,更需要尽快进入‘生门’休息。那么,请做出选择吧,时间不等人。”

它在催促,在诱导。

林默深吸一口气,抵抗着脑中一波强过一波的刺痛,集中起全部的精神。他不再去“听”引导者话语表面的意思,而是将所有的感知,都聚焦于对方声音背后那无形的“波动”。

“你……”林默开口,声音因痛苦而有些沙哑,但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你在说谎。”

此言一出,不仅引导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连肖雅、秦武等人都震惊地看向林默。

“林默,你确定?”肖雅压低声音,急切地问。这可不是能凭感觉乱猜的时候。

“我说,你在说谎。”林默重复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模糊的伪装,“关于‘生门’和‘死门’,你的描述,是谎言!”

引导者的身影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稳定,它发出低沉的笑声:“呵呵……怀疑是生存的必需品,但无端的指责只会将你们推向深渊。我为何要欺骗你们?指引你们走向生存,是我的职责。”

“职责?”林默忍着头痛,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的职责,是确保‘规则’的运行,是看着我们在绝望中挣扎,而不是帮助我们!图书馆的教训,我们还没忘!”

他向前一步,尽管头痛欲裂,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气势却丝毫不弱:“你强调‘生门’是‘唯一的生路’,极力渲染‘死门’的恐怖……这种刻意引导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如果‘生门’真的安全,你何必如此卖力推销?如果‘死门’必死,你大可以冷眼旁观我们选择错误而亡!”

每说一句话,林默脑中的刺痛就加剧一分,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他的质疑,引导者周身那种不和谐的“波动”正在加剧,如同平静水面下暗涌的漩涡。

“你所谓的‘生门’,恐怕才是真正的绝路!那里等待我们的,不是休憩,而是麻痹大意后的致命陷阱!或者,那根本就是一个吞噬希望的囚笼!”林默的声音越来越高,与其说是在反驳引导者,不如说是在借助这种对抗,更清晰地捕捉那“真言回响”带来的信息,“而你极力贬低的‘死门’……危险必然存在,但绝境之中,往往藏着一线生机!那里面,或许有我们需要的线索,或许有破解困局的关键,甚至……那本身就是规则允许下的、唯一的出口!”

“荒谬!无稽之谈!”引导者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伪装的温和,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你们会为自己的愚蠢和猜疑付出代价!选择‘死门’,你们将尸骨无存!”

它越是激动,林默感知中的“谎言波纹”就越是剧烈、混乱。

“代价?”林默擦去滑入眼中的汗水,坚定地看向自己的同伴,“我相信我的判断。选择【死门】。”

“林默……”肖雅看着他痛苦却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焦黑木门,内心天人交战。理智上,引导者的话似乎更符合常理,但林默那种特殊的能力,以及他之前的正确决策,又让她无法忽视。

秦武喘着粗气,看了看林默,又看了看那扇“死门”,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老子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我相信林默!这鬼地方,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干他娘的‘死门’!”

零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抓住了林默的手,用行动表示支持。

小雅脸色惨白,看看“生门”,又看看“死门”,最后望向林默,颤抖着声音:“我……我也跟你们走……”

引导者的身影开始剧烈地闪烁,模糊不清,它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嘶吼:“愚不可及!自寻死路!你们会后悔的!”

它的身影最终如同破碎的泡沫,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充满怨毒的余音在走廊里回荡。

选择已经做出。

林默几乎虚脱,靠在肖雅身上,大脑的剧痛缓缓消退,留下的是无尽的疲惫。

面前,那扇焦黑的【死门】,静静地矗立着,门板上扭曲的纹路,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或者说……邀请。

门后,是十死无生的绝境?还是险中求胜的契机?

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

“走吧。”林默深吸一口气,挣脱肖雅的搀扶,站直身体,目光投向那扇代表着“死亡”的门扉,“是生是死,闯过去才知道。”

他率先迈步,走向那扇焦黑、扭曲的【死门】。秦武扛起昏迷的眼镜男,咬牙跟上。肖雅搀扶着零,小雅紧紧跟在最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默伸出手,按在了那冰冷、粗糙,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痛苦哀嚎痕迹的木门上。

微微用力。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挣扎般的摩擦声响起。

【死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更加深邃、更加浓郁的黑暗,以及一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血腥、硫磺与未知危险的浓烈气息。

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六个人,带着满身的伤痕、疲惫,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望,踏入了这片被标注为“死亡”的领域。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哐当。”

焦黑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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