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紫鹃踌躇不定,林黛玉轻哼:前日我才说过,岳大哥待我最好,我自然要还他第一等的好——岂容你们抢了先?
扭过头又催道:快去,往 少去了么?
得此首肯,紫鹃红着脸离去。不料片刻后竟折返,捂着发烫的面颊嗫嚅:老爷说...不必人陪......
林黛玉眸光微闪,旋即了然,轻啐道:呸,小蹄子倒会截胡!
紫鹃听出话中之意并非指向自己,顿时羞红了脸,侍候林黛玉安寝就眠。
……
待岳山重返房中,夜色已深如墨。
在林妹妹身侧,岳山心无杂念,只安然入睡,一夜酣眠。
更兼晨起便能瞧见林黛玉恬静的睡颜,心头便涌起阵阵暖意。
熄了灯烛,岳山摸索着走向床榻。
刚褪去衣衫鞋袜,忽又被一双玉臂环住,这回的温软比先前更甚,轻纱之下竟能觉出几分体温。
秦可卿?
正是奴家呢,侯爷可欢喜?
岳山坦然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你可想清楚了?今夜过后,便再难离府。你原非贱籍出身。
秦可卿指尖在岳山胸膛画着圈,轻语:自踏入侯府那日起,奴家便断了离去的念头。
那为何执意要还令尊的银两?
妾身不愿家人给侯爷添麻烦。他们占的便宜,便是妾身欠侯爷的债,自当偿还。
不必如此勉强。
秦可卿眼眶微红,除瑞珠宝珠外,唯有岳山这般体恤她的心思。
她忽地直起身,玉臂环住岳山脖颈,朱唇轻贴。睫羽颤动间,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凝望着岳山,她呢喃道:侯爷,要了妾身吧。这四载春秋,侯爷可知妾身是如何熬过来的?
见秦可卿情动至此,岳山轻叹,心生怜惜。
秦可卿引着岳山的手探入罗裙,
纤手搭上肩头,她再度偎入怀中。这回岳山未再推拒,手掌抚上那不盈一握的柳腰。
秦可卿温柔索求,似要补足四载相思。
恰如月华渴慕着朝阳的抚慰。
——·——·——·——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翌日破晓,
枝头雀鸟啁啾,岳山房中却静得出奇。
岳山倚在檀木圈椅里,瑞珠宝珠正伺候梳洗。
两个丫鬟始终垂首专注手中活计,生怕出错。
却禁不住频频偷眼望向垂落的床帷。
缘由无他——昨夜她们姑娘竟未归寝!
不必多想也知定在侯爷榻上,两个丫头心照不宣地缄口不言。
想到姑娘此刻仍卧在锦帐中,再忆及紫鹃香菱往日言语,未经人事的丫头们面颊发烫,手指轻颤,竟不敢触碰岳山。
虽不知昨夜详情,但榻下堆叠的山乱衾褥,已然昭示答案。
惹得小丫鬟们暗自揣测。
岳山察觉她们的拘谨,却无从宽慰。事实远比她们想象的更为荒唐,索性闭目 ,任由她们胡思乱想。
一闭眼,昨夜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
他不禁感叹,秦可卿终究比房里的小丫头们年长些,虽是初次,却适应得极快。
或许是天生的禀赋?
她身段柔软,四肢纤长,无论何种姿态都能轻松驾驭,甚至乐在其中。
岳山记不清几更天才睡去,只记得
若论胜负,自然是他占了上风。想到这里,他唇角微扬。
小丫鬟们虽动作生涩,还是为他穿戴整齐,梳好发髻,收拾了梳洗用具退下。
岳山掀开床帏,见秦可卿罗衫半解,香肩微露,仰卧榻上,气息轻缓。
她面色比往日红润,泛着淡淡桃粉,如初春绽放的花瓣,娇艳动人,只是唇瓣略显干皱。
他轻刮她的鼻尖,笑道:“今日好好歇着吧,昨夜让你停下,你偏不听。”
“分明是老爷不肯罢休……”她眯着眼,嘟囔道,“等我养足了精神,夜里定要叫老爷讨饶。”
岳山失笑:“志向不小,那你好好养着。”
他掩好床帏,退出内室,正遇上瑞珠和宝珠窃窃私语归来。
“老爷。”二人行礼。
岳山略一颔首:“可卿需要休息,待她醒了,伺候她用膳沐浴,好生照看。”
“是。”
两个小丫头尚带稚气,脸颊圆润。瑞珠机灵些,宝珠则活泼贪玩,常与雪雁结伴。
岳山揉了揉她们的脑袋,大步离去。
临行前,他先去向林黛玉辞别,顺道探望。
刚踏入庭院,恰见薛宝钗推门而出。
“见过侯爷。”
她今日身着淡黄褙子,绣着粉桃边,内衬茶白小衣,下配兰花纹长裙。
一如既往,她的衣裳半新不旧,朴素低调,丝毫不似豪富千金。
薛宝钗虽被比作杨贵妃,却无那份雍容华贵,气质更为含蓄沉静。
她轻眨水杏眼,道:“侯爷昨日查抄徐家,苏州商界必生波澜。薛家在那儿也有产业,我且去探探风声。”
岳山略一沉吟:“若能探明徐家背后牵连何人,便是最好。”
薛宝钗颔首:“我自当留心。”
院外轿马已备,香菱与莺儿随侍在后,二人悄悄瞥了岳山一眼。香菱羞怯低头,莺儿与他目光相触,慌忙避开,脚步匆匆仿佛心虚。
岳山暗自苦笑,满屋姑娘心思各异,实在难以揣度。
行至东厢叩门,紫鹃应声而出:“老爷来得巧,姑娘刚醒。”
潇湘帐半卷,林黛玉倚在床头,换了素净小衣,锦衾掩至腰间。见岳山入内,她眸光灼灼,十指交叠置于腹前。
“可好些了?”岳山在脚踏边坐下。
黛玉鼻尖微动,嗅到他身上混杂的脂粉香,显是已见过多人。她暗自撇嘴,正待发作,忽被岳山扣住手腕,煞有介事地诊起脉来。
“岳大哥竟通医理?”她讶然。
岳山闭目不答,指腹轻按脉息。黛玉便噤声等候,直至紫鹃奉茶。他饮尽茶汤道:“无甚大碍,静养即可。”
黛玉眼波流转,赞叹道:“岳大哥当真无所不能。”
“我本不会诊脉。”岳山忽笑,“见妹妹气色红润,还有闲心嗅我衣上香气,便知无恙。”
黛玉耳根发热,心思被戳破,羞意顿生。
他起身道:“不过借机亲近,权补昨夜未晤之憾。衙门尚有公务,紫鹃好生伺候。”
待他离去,黛玉犹自怔忡:“方才岳大哥可是在…… 我?”
惯见他端方持重,这般轻佻情态竟是头回。莫非在他眼中,自己已非小妹?
她忽喜忽羞,指尖绞着被角语塞。紫鹃掩口轻笑:“姑娘这会儿,活像只呆雁。”
“谁像谁,谁又像谁?”
雪雁掀帘进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岳将军已经走了,还以为今早能尝到他的手艺呢。”
被雪雁一搅,林黛玉蓦然惊醒,缓缓缩回床榻,侧身背对。锦被下脚尖轻轻蹭了蹭,双手掩面,耳根又烧了起来。
……
玄墓山,蟠香寺,
妙玉斜倚椅背,指尖托腮,眸光怔怔,偶尔信手拈下一瓣梅,揉碎在指间。
茶案上零落残红,铺了半席。
自山下归来,她便常这般模样。老尼虽未问,心下已了然。
“既已挑明,何不再见?”
老尼拖着病躯走近,瞥见这痴态,嘴角一撇。
妙玉倏然回神,合十行礼,颊染绯色:“师父说的什么, 愚钝。”
老尼冷哼:“出家人戒妄语,都忘了?”
“ 尚未剃度。”
妙玉抚了抚束发青丝:“带发修行罢了。”
老尼眉头一皱:“在为师跟前伶牙俐齿有何用?枯坐此地,等来的唯有香客。”
妙玉别过脸:“只待他将恶徒伏法,父母亡灵得安,尘缘便了。”
“尘缘若了,情缘呢?莫连自己都骗过了。”
“师父!”
妙玉起身搀扶,声调软了几分:“该进药了,且顾惜自己身子, 的事……不必挂心。”
老尼长叹:“罢,随缘吧。”
待安顿老尼歇下,妙玉执帚清扫落梅。独处时神思总恍惚,岳山那日身影挥之不去。
可他们之间云泥之别。纵有昭雪之恩,若成负累,一腔痴念岂非自轻?
他究竟如何想?妙玉不知。除却等待,唯有发呆。至于诵经——早念不进半句了。
掌心轻拍面颊,她被自己的念头惊住。素日清冷的尼姑,怎变得这般模样?若邢岫烟在此,定当她是中了邪祟。
“不知烟儿现下如何……可还有重逢之日?”
念及此,她搁下扫帚,转至佛堂跪坐,为邢岫烟低声诵起 。
……
苏州府百废待兴,最急莫过于灾民安置。
毁堤淹田遗祸深远。若依孙逸才原计,淹田后速植桑苗,贱收首茬生丝,或可补数十万匹布帛之缺。
眼下这般情形,莫说织造局的差事难以维系,就连秋收的赋税恐怕也难以如数征收。
起初靠漕帮赈济灾民,待到岳山执掌政务,开仓放粮,城内局势才稍显平稳。加之徐家囤积的百万石粮食被用于百姓过冬,倒也不算捉襟见肘。
然而苏州城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再经不起半点动荡。
为整顿军务,岳山一早未去衙门,而是直奔校场。昨 已巡视过一回,虽对城中守军本无太高期许,但苏州士兵的战力仍远低于他的预料。
按明面编制,苏州府驻军应有苏州卫、镇海卫两卫,合计约一万两千人。可昨日检阅时,实际兵力竟不足半数。苏州卫士兵与京营三千精锐列阵相较,身形竟显得更为瘦弱。
除卫所军外,城内仅余数百巡检司兵丁维持治安。至于太湖水军,岳山尚未亲临视察,但听闻多以小船为主,战力自然大打折扣。
官兵羸弱,致使苏州士绅地主纷纷蓄养私兵。名义上为抵御倭寇,实则鱼目混珠,多数如徐家、沈家之流,暗中行不法之事。私盐贩运、海上走私,恐怕早已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