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雾,如同维多利亚人此刻的心境,沉闷地笼罩着泰晤士河(移动城市人造河)。昔日帝国的心脏,皇家海军舰队锚地伦蒂尼姆港,如今却显得空旷而寂寥。仅有的几艘老式驱逐舰无精打采地停靠在辅助码头上,主港区被刻意清空,仿佛一座等待新主人入驻的舞台——或者说,刑场。
当“查狄伦”号那如同移动山峦般的巨大舰影,在两艘新型重巡洋舰“勇猛”与“果断”的拱卫下,劈开迷雾,缓缓驶入视野时,岸上所有维多利亚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那不仅仅是钢铁巨舰的压迫,更是战败者记忆深处恐惧的实体化。数月前,正是搭载着类似空中力量的高卢突击舰队,以他们无法理解的速度与协同,撕裂了他们的防线,钢铁洪流与空中堡垒狂飙突进,最终将他们的骄傲碾碎在伦蒂尼姆的街道上。
没有欢呼,没有鲜花。只有冰冷的沉默,以及港口指挥塔台上那面降半悬垂的维多利亚狮旗,在潮湿的海风中无力地卷动。
高卢舰队没有鸣响礼炮——那是用于对等国家的礼仪。取而代之的是,“查狄伦”号高昂的主炮塔以一种近乎检阅的缓慢速度,划过岸上那些沉默的人群和伤痕累累的城市天际线。甲板上,穿着笔挺蓝白色制服的高卢水兵们列队站坡,目光平视,带着征服者的矜持与纪律,对岸上投来的复杂目光——恐惧、屈辱、麻木、以及零星无法抑制的愤怒——视若无睹。
登陆仪式简短而极具象征意义。我的皮靴重重踏在维多利亚的土地上,其声响似乎刻意要让周围身着黑色礼服的维多利亚接待委员会成员们听得清清楚楚。委员会的领袖,一位头发花白、神色憔悴的维多利亚公爵,他的致辞简短得近乎嗫嚅,反复强调着“和平”与“友好”,却难以掩饰声音下的颤抖。
我的回应则通过高卢随行记者的话筒,清晰地传遍四方:“高卢帝国铭记所有为大陆和平与秩序做出贡献的朋友,也清晰记得任何阻碍历史车轮的障碍是如何被移除的。此次访问,旨在巩固和平,并展示维护此和平所必需的决心与力量。”
所谓的“技术交流”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展示。高卢向少量的维多利亚海军军官(经过严格筛选和保密承诺)开放了“勇猛”号重巡洋舰的非关键区域,那全新的大口径主炮系统、先进的火控和密集的近防布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双方之间已然存在的、代差级别的技术鸿沟。而在“查狄伦”号的飞行甲板上,一队“军舰鸟”攻击机及其地勤人员进行了公开的维护演示,仿佛在向战败者展示其利爪依旧锋利,保养得宜。
官方的宴会弥漫着尴尬的场景。维多利亚的贵族与官员们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却在高卢军官们自信乃至傲慢的谈笑风生中显得格外苍白。酒是上等的维多利亚威士忌,但喝在主人嘴里,恐怕也只剩下苦涩。
暗流却在沉默之下涌动。舰队停泊期间,港口外围发生了小规模的抗议集会,很快被维多利亚警方“礼貌而坚定”地驱散——他们绝不敢让任何事端冒犯到高卢的贵客。同时,情报显示,至少有三位维多利亚海军的高级技术军官在“参观”后试图通过隐秘渠道传递信息,其中一人已被维多利亚自身的安全部门“请去喝茶”,显然,伦蒂尼姆的当政者比任何人都害怕给高卢留下任何“未能履行战败协议”的口实。
离港之时,天气依旧阴郁。“查狄伦”号及其舰队没有多做片刻停留,如同完成了一次既定的巡逻任务。它们再次起锚,庞大的身躯优雅而冷酷地调转方向,将伦蒂尼姆的沉默与屈辱抛在身后,航向下一个目的地——那片象征着新世界、也注定将成为高卢此次巡游最瞩目舞台的土地:哥伦比亚的自由城。
对维多利亚而言,高卢的“友好访问”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响亮地提醒着他们:和平,是建立在他们的彻底失败之上的,并由对方的绝对力量所定义。那迷雾中的舰队身影,是伦蒂尼姆漫长战后岁月里,又一个难以驱散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