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抵达威尼托时,正逢莱塔尼亚的雨季。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雨水沿着这座古典港口巴洛克式建筑的檐角不断滴落,仿佛整个国家都在无声地哭泣。雨水冲刷着斑驳的墙壁,却洗不去战败的耻辱。
“查狄伦”号庞大的舰体缓缓驶入港口,两艘重巡洋舰“勇猛”与“果断”如忠诚的猎犬分列两侧。我们的战舰崭新、锋利,舰桥上飘扬的金百合旗在雨中依然醒目;而泊位另一侧,是莱塔尼亚海军上交的、已被解除武装的战舰,它们灰扑扑的,像一排被拔去了利齿和尖爪的衰老野兽,沉默地停泊在雨雾中。
我来过战前的威尼托。那时这里充斥着音乐,空气里都是咖啡香和莱塔尼亚学者们激昂的辩论声。如今,只有雨声,以及一种被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码头上迎接我们的官员,穿着笔挺却略显陈旧的礼服,脸上挂着精心丈量过的、不失体面却又绝不显得欢欣的表情。他们的眼神掠过我们巍峨的战舰时,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与艳羡。
交接仪式就在港口最大的那座哥特式仓库里进行。仓库内部异常空旷,穹顶高悬,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机油和雨水的气息。这里本该堆满往来贸易的货物,此刻却整齐地、绝望地陈列着莱塔尼亚被迫上交的“礼物”——他们最尖端的武器系统。
我的靴子踏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突兀的回响。莱塔尼亚一方的代表,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的老将军,陪同着我进行清点。他的副官捧着一个厚重的皮革封面的清单簿,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调,逐项报出那些曾经是他们国家骄傲的名词:
“‘齐柏林’级陆行舰,三号及五号舰,主结构已切割,引擎核心已拆除。”
“‘霍尔斯坦’双联装术业单元,总计四十组,能源链接口已做永久性熔断处理。”
“… …”
每一项报出,老将军的下颚线就绷紧一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钢铁巨兽,仿佛在审视自己孩子们的尸体。我依照流程,检查着关键部位的破坏情况,指尖划过冰冷金属上那些粗糙的切割断面和烧灼痕迹。高卢的工程师们手法干净利落,确保这些东西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仓库深处的阴影里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我们循声推开一扇锈蚀的铁门,氙气灯逐次亮起,照出一具被防水布半掩的巨物。当帆布被扯下时,所有高卢军官都倒吸一口气——那是具尚未组装完毕的轨道炮基座,银白色导轨上蚀刻着莱塔尼亚双头鹰徽。
“这不在移交清单上。”我的副官低声说。
冯·魏斯将军的脸色骤然灰败。他沉默地走向炮座,从内袋取出铜钥匙打开基座侧板,取出一本烫金日志递给我:“自主研制的电磁投射系统,预定搭载于‘巴巴罗萨’级轨道战舰。三周前刚通过100兆焦耳试射测试。”他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既然香榭宫想要昭示天下,不如把这个也带给高卢的陛下看看——莱塔尼亚的科学家虽然战败,却从未停止思考。”
返回舰队的交通艇上,我抱紧那本设计日志,烫金的《projekt blitztr?ger》(闪电承载者计划)字样硌在胸口发疼。当“查狄伦”号庞大的阴影笼罩我们时,装甲带上的高卢金鸢尾徽章正被夕阳镀上血色的光边。
在那本日志的扉页,有人用钢笔写着一行微微晕染的字迹:“我们输掉了战争,但时间终将证明——科学没有祖国,却永远寻找着能让她绽放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