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绝对的虚无与极寒之中,三团“太阳”的诞生与湮灭,在宇宙的时间尺度上短暂得如同一瞬,但对于屏息以待的地球文明而言,那零点几秒的光芒,却仿佛被拉长成了永恒。
“巡天镜”网络布置在月球轨道附近的一颗高精度观测卫星,以其仅存的、对准深空“战场”的传感器,捕捉到了这悲壮的一幕。画面经过重重处理、衰减和延迟,传回吕宋地下指挥中心时,已模糊不清,充斥着雪花与噪点。
但人们依旧能辨认出,在那代表“收割者”的、令人绝望的赤红光芒背景下,三个微小却异常璀璨的白色光点,如同宇宙幕布上被同时刺破的三个针孔,骤然闪现!它们的光芒并非“收割者”那种吞噬一切的红,而是更接近恒星核心的、纯粹到极致的炽白。光点在出现的瞬间亮度就达到峰值,随即开始迅速扩散、黯淡,仿佛三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冰冷的镜面上,晕开一圈圈微弱却清晰的光晕涟漪,然后归于沉寂,只留下传感器上三个短暂存在的能量峰值记录,以及一片更深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只有这无声的光之绽放与消逝。
“能量释放峰值……达到预估值的百分之九十二点七。”监控员的声音干涩地报出数据,“爆炸特征……符合‘炎阳泪’设计模型。三枚装置……均成功引爆。”
成功了。却又如此……微不足道。
那三团炽白的光芒,在“收割者”那如同星云般庞大的赤红能量漩涡映衬下,渺小得令人心碎。它们甚至未能让那毁灭的洪流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偏转或迟滞。就像三只萤火虫,试图用自己微弱的光,去质问一轮即将坠落的血色残阳。
然而,就在指挥中心众人被这直观的力量对比所震撼,心头刚刚升起更深的无力感时,异常发生了!
首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负责监控全球能量背景辐射的格物院团队。
“报告!检测到异常能量共振!”一名年轻的研究员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来源……不是‘收割者’方向!是……是来自我们发射的‘文明呐喊’信息流,以及……以及‘炎阳泪’爆炸残留在轨道上的高能粒子辐射区!它们之间正在产生复杂的谐波耦合!”
“什么?!”鲁衡扑到那块分屏前,只见上面原本代表“呐喊”信息流的、平稳扩散的蓝色波纹图谱,以及与“炎阳泪”爆炸点残留辐射对应的红色能量团标记,此刻正诡异地相互靠近,波纹与能量团的边缘开始模糊、交织,形成一片不断脉动、色彩混合的区域!
“是‘方碑’!”凌云瞬间反应过来,目光猛地转向代表南方大陆“沉默方碑”能量活动的监控屏幕。只见那条原本疯狂波动后略显疲态的曲线,在“炎阳泪”光芒熄灭的刹那,竟然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再次剧烈飙升!而且,其波动的频率和模式,正在与太空中那正在耦合的“呐喊”波纹与“炎阳泪”残余辐射,产生越来越清晰的同步!
“它在……‘捕捉’和‘利用’我们的‘炎阳泪’和‘呐喊’!”鲁衡失声叫道,“‘炎阳泪’爆炸残留的高能粒子和辐射,与承载我们文明意志的‘呐喊’信息流,在特定空间区域混合,形成了一种……一种前所未有的复合能量-信息场!而‘方碑’正在以其为核心,进行某种定向的‘调制’和‘放大’!”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指挥中心主屏幕的一角,紧急切入了一段来自“火种”基地的、极度不稳定的实时画面。画面中,那座巨大的“沉默方碑”通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瑰丽光芒,不再是单纯的脉动,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碑体表面,那些复杂到极致的几何光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淌、重组,最终汇聚成一道凝练得如同实体、带着某种神圣韵律的纯白色能量光束,自碑顶冲天而起,无视大气层的阻隔,径直射向苍穹,目标直指——太空中那三团“炎阳之泪”刚刚消逝的坐标区域,以及那片正在形成的、特殊的复合能量-信息场!
“它要把我们最后的‘光’和‘声音’,变成……变成某种‘武器’?或者……‘信号’?”李参将喃喃道。
没有人能回答。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
地球之上,无数目睹了“炎阳之泪”短暂光华(通过特殊的天文观测设备或纯粹的肉眼在特定区域看到的、天空一角极短暂的异常增亮)的人们,尚未来得及体会那光芒中蕴含的悲壮与绝望,紧接着便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尤其是南半球靠近“火种”基地的区域,许多人仰头望见,一道纯白如练、仿佛连接天地的光柱,自内陆荒漠深处拔地而起,无声地没入云霄,其光芒之纯净、之圣洁,与“收割者”那充满不祥的赤红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那道纯白光柱精准地命中了太空中那片无形的、由人类自我毁灭的“泪”与文明呐喊的“声”混合而成的特殊场域。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片原本黯淡、即将消散的“炎阳之泪”残余辐射区,在被纯白光柱注入的瞬间,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灰烬,再次迸发出光芒!但这一次,不再是核爆那种暴烈无序的炽白,而是变得柔和、稳定,并且……开始随着“文明呐喊”信息流的韵律,同步闪烁、波动!
仿佛三滴冰冷的泪,被注入了滚烫的血与不屈的魂,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它们不再仅仅是能量残骸,而是化为了三个悬挂在深空中的、不断向宇宙广播着人类文明最后信息的活体信标!
这三个由“炎阳之泪”残骸与“文明呐喊”融合、再经“方碑”纯白光柱点化而成的特殊信标,其散发出的能量-信息波动,开始以一种奇特的、充满韧性的方式,主动迎向了“收割者”那即将喷发的、毁灭性的赤红能量洪流。
这不是硬碰硬的对抗。那点能量在“收割者”面前依旧微不足道。这更像是一种……嵌入,或者说,共鸣的尝试。就像一滴水试图融入大海,一缕风试图改变飓风的轨迹。
“炎阳之泪”,终究没有白流。
它混合着文明的呐喊,在古老“方碑”的引导下,化为了刺向命运咽喉的、最温柔也最锋利的一根针。
最终的结果,依旧未知。
但抗争的形态,已然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