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以来的急报像烧红的烙铁,一次次烫在邬远心头。
御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案上的奏折堆得比山高,却没一本能让他松口气。
西南义军攻破了重镇渝州,西北粮道被断,连京郊的几个县城都有人举着“乐正照”的旗号闹事。
民间更是流言四起,说他邬远是“谋逆暴君”,说前太子才是“天命所归”。
“够了!”邬远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摔在地上,笔杆断裂,墨汁溅得满案都是。
守在殿外的太监听见动静,连滚带爬地进来,却被他一脚踹翻:“一群没用的东西!朕让你们查乐正照的下落,查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找到!现在连京郊都不安生,你们是想看着朕的江山垮掉吗?”
太监趴在地上,浑身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邬远的怒火却没平息,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底满是猩红。
他隐隐觉得,这些事绝不是巧合,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他身边。
“传朕旨意!”邬远突然转身,声音带着狠戾,“从今日起,京城实行宵禁,凡是敢私传‘乐正照’名号者,格杀勿论!另外让京营总兵即刻调五千兵力,去京郊镇压乱民,三日之内,必须把那些乱民的头给朕提回来!”
旨意刚传下去,内务府总管又匆匆来报,说尚食局少了一批粮食,怀疑是被人偷运出宫给了城外的义军。
邬远听完,气得眼前发黑,一把掀翻了案上的砚台:“查!给朕仔细查!从尚食局到宫门,每一个人都要查!谁敢私通乱民,朕定要诛他九族!”
殿内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有乐正照端着汤药,“恰好”在此时进来。
他低着头,语气恭敬:“陛下,夜深了该喝安神汤了,您连日操劳若是伤了身子,可就中了乱民的计了。”
邬远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怀疑——这些日子,只有魏赵始终陪在他身边,冷静得有些反常。
可他又找不出任何破绽,只能强压下疑虑,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却没发现乐正照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待乐正照退出御书房,走到僻静处,沈青立刻迎上来:“殿下,邬远已调京营五千兵力去京郊,宫中防卫空虚,正是我们联络旧部的好时机。”
乐正照点头,声音冰冷:“他越是暴躁越慌不择路,我们就越容易得手,你立刻去通知宫中的三位旧臣,让他们做好准备,三日之后,我们在宫门口接应邬将军的人马,一举拿下邬远!”
“是!”沈青躬身应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乐正照望着御书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邬远的暴躁不过是困兽之斗,这场棋局早已由不得他掌控。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邬远喝完汤药,却依旧心绪不宁。
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让他浑身发毛。
离约定的三日之期只剩最后一天,京城的空气像被绷紧的弦,连风都带着肃杀的气息。
宵禁后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巡防士兵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却不知暗处里,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宫墙的方向,等待着发难的信号。
苏沅坐在偏殿的镜前,将一支刻着兰草纹的银簪插在发间。
这是与宫中旧臣约定的暗号,簪子朝左,便是“一切就绪”。
青禾站在她身后,手捧着一件素色披风,声音压得极低:“郡主,林嬷嬷刚来说,守卫宫门的张统领已按约定,将西宫门的守卫换成了我们的人,只等子时一到,就会打开宫门接应邬朗将军的人马。”
苏沅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抚过银簪的纹路,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告诉林嬷嬷,让她盯紧内务府的动静,别让他们察觉到异常,另外,把这个交给阿照。”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上面画着御书房的布防图——这是她借着“探望”之名,偷偷记下的守卫位置。
青禾刚要转身,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晚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郡主,不好了!陛下突然下令,让所有宫妃和宗室子弟都去太庙‘祈福’,说是要祈求上天平息乱局,现在太监已经在来偏殿的路上了!”
苏沅心中一紧——邬远这是起了疑心,想把所有人集中起来控制!
她迅速起身,对青禾道:“你立刻去通知阿照,让他提前启动计划,我去应付太监拖延时间!”
话音刚落,殿外便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长乐郡主虽逝,安宁郡主也需为陛下分忧,随咱家去太庙吧!”
苏沅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露出病弱的神色,扶着青禾的手走出去,声音带着虚弱的沙哑:“公公稍等,我身子不适,需得喝了药再走,还请公公通融片刻。”
太监虽不耐烦,却也顾虑她“病中”的模样,只能站在殿外等候。
苏沅趁机让青禾从后门溜走,自己则故意拖延时间,一会儿说药太烫,一会儿说要找帕子。
目光却紧紧盯着窗外的天色——只要撑到子时,宫门打开,一切就都能尘埃落定。
而此时的京郊,邬朗正率领三万精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京城靠近。
士兵们都卸了盔甲上的铜铃,马蹄裹着麻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离西宫门还有三里时,沈青从暗处迎上来,压低声音道:“将军,宫中一切就绪,只是邬远突然召集众人去太庙,安宁郡主正在拖延时间,殿下让我们提前半个时辰行动!”
邬朗眼中闪过厉色,抬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子时前务必抵达西宫门!若遇到阻拦格杀勿论!”
“是!”传令兵的声音刚落,三万将士便如离弦之箭,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虽轻,却像惊雷般在地面上震动,一步步逼近那座困住了苏沅七年、也埋葬了无数忠魂的宫墙。
御书房内,邬远正烦躁地踱步,桌案上放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上面说京郊发现大量不明兵力动向。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满是狠戾:“果然有问题!传朕旨意,让京营剩余兵力立刻去西宫门增援,绝不能让乱兵靠近皇宫!”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京营早已被乐正照的人渗透,旨意刚传出去就被暗中扣下。
乐正照站在御书房外的廊柱旁,听着里面邬远的咆哮,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七年。
子时的梆子声终于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西宫门的方向突然亮起一盏红灯笼——那是约定的信号。
邬朗一马当先,率领大军冲到宫门前,张统领立刻下令打开宫门,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进发。
苏沅听到宫外传来的喊杀声,终于松了口气。
她推开殿门,望着远处亮起的火光,眼中满是希望。
这场持续了七年的蛰伏与等待,终于要在今夜迎来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