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庭院里的灯火陆续熄灭,只余下几盏廊灯在晚风里摇曳。
苏沅起身告辞,酒红色丝绒裙摆扫过藤椅边缘,留下细碎的声响。
艾琳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底满是不舍:“真要走了?不再多坐会儿吗?我还备了新烤的曲奇。”
“不早了,再留下去该扰你休息了。”苏沅回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漾着柔和的笑意,“等下次月圆,我再来看你,还吃你做的蜂蜜松糕。”
“一言为定。”艾琳吸了吸鼻子,松开手时,指尖还无意识地蹭了蹭苏沅的袖口,像是想多留些温度,“路上小心,让你的侍从多留意四周,最近边境不太平。”
“放心。”苏沅颔首,转身走向马车。
艾琳站在门口,一直望着马车驶远,直到车轮卷起的尘土消失在夜色里。
她才缓缓收回目光,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轻声呢喃:“下次见面,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马车内,苏沅靠在软垫上,指尖摩挲着颈间的红宝石项链,眼底的暖意渐渐沉淀为深思。
艾琳提到的瓦勒留与卡珊德拉,无疑是莱恩之外的又两个隐患,看来血族内部的棋局,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
一旁的西爵垂着眼,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艾琳的话。
三位亲王联手,再加上被蒙蔽的血猎与狼人……
他攥紧拳头,翡翠绿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必须尽快将真相告知父亲,绝不能让部落落入圈套。
马车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载着各怀心思的两人,渐渐驶回黑森林的深处。
马车行至黑森林边缘的荒路时,一阵微弱的啜泣声顺着夜风钻入耳膜。
西爵猛地抬眼,翡翠绿的瞳孔在昏暗里骤然收缩。
前方老槐树下,两名身着黑衣的血族正将一个人类少女按在树干上,尖牙刺破脖颈的伤口渗出暗红血迹,少女的挣扎已渐渐微弱。
“停车。”苏沅的声音冷得像冰,打破了马车内的沉寂。
车帘被掀开的瞬间,她酒红色的裙摆扫过踏板,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没有一丝温度。
那两名血族察觉到动静,回头见是玫瑰亲王,吓得瞬间松开手,少女软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亲、亲王殿下!”其中一人踉跄着后退半步,尖牙还沾着血迹,声音发颤,“我们……我们只是实在忍不住了,人类的血比动物血醇厚太多,这是本能啊!”
另一人也连忙附和,膝盖微微弯曲似要下跪:“殿下,我们知道违反了族规,但您也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克制!血包寡淡无味,动物血根本填不满骨子里的渴望,人类与我们本就该是猎物与猎手的关系,凭什么要被束缚?”
“凭什么?”苏沅向前踏出一步,颈间的红宝石项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凭血族数百年前与人类城邦签下的盟约。”
她抬眼扫过两人,眼底的清冷化作刺骨的寒意,“克制本能是血族存续的底线,你们放纵欲望吸食人血,挑起族群矛盾,和那些野心家有何区别?”
“可……可我们只是一时糊涂!”先前辩解的血族还想求饶,伸手就要去拉苏沅的裙摆,“殿下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苏沅却没给他们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她缓缓抬手,苍白的指尖在空中虚虚一握,周身瞬间萦绕起淡紫色的雾气——那是血族亲王独有的威压与力量。
两名血族的身体猛地绷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瞳孔里写满惊恐,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族规第三条,私食人血者,废除力量,逐出领地;屡犯或致死者,就地处决。”苏沅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们不仅吸食人血,更险些害人性命,按规处置。”
话音落下,她指尖轻轻一收。
淡紫色雾气骤然收紧,伴随着两声短促的闷响,两名血族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力量般瘫软在地,皮肤迅速失去血色,最终化作两滩灰黑色的粉末,被夜风一卷便消散无踪。
一旁的西爵看得心惊肉跳,手心的冷汗几乎要将掌心浸湿。
他见过狼人部落的惩戒,却从未想过血族亲王的力量如此凛冽,更没想到苏沅执行族规时会这般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姑息。
苏沅转头看向树下的少女,语气稍缓,对赶车的侍从吩咐:“带她去附近的人类村落,给她些银币治伤,就说是迷路遇险的旅人。”
侍从应声上前,少女却还在发抖,望着苏沅的眼神里混杂着恐惧与感激。
待两人走远,苏沅才重新踏上马车,裙摆上未沾半分尘埃,仿佛方才只是碾死了两只蝼蚁。
马车内,西爵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殿下……就这么直接处决了?”
“规矩就是规矩。”苏沅靠在软垫上,闭上眼,指尖依旧摩挲着项链,“若对他们网开一面,便是对其他守规血族的不公,更是对人类城邦的失信,今日纵容一人,明日便会有十人设法越界,到时候族群矛盾激化,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西爵哑口无言。
他忽然明白,苏沅的清冷与决绝,从来都不是冷酷,而是对族群存续的清醒认知,那些被传闻扭曲的嗜血残暴,不过是她守护平衡的方式。
马车继续前行,夜色里的风似乎更凉了,车身碾过路面的石子,发出轻微的颠簸。
西爵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身侧的苏沅身上。
月光透过车窗缝隙洒进来,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酒红色礼服的领口勾勒出精致的锁骨,连垂眸时眼睫投下的阴影都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方才处决违规血族时的凛冽与此刻的沉静交织在一起,像一株在暗夜中既锋利又温柔的玫瑰,让他下意识看呆了神。
“好看吗?”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西爵猛地回神,撞进苏沅含笑的眼眸里。
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指尖还搭在颈间的红宝石项链上,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显然将他的失神看了个正着。
西爵的耳尖瞬间泛起热意,慌忙移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声音有些发紧:“殿、殿下容貌出众,属下……属下失礼了。”
他心跳得飞快,生怕自己的失态暴露了身份,更怕被她察觉出异样。
苏沅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微微倾身,刻意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故意的逗弄:“哦?只是出众?我还以为,我的‘侍从’会说些更动听的话,毕竟,不少血族都夸过本王的容貌呢。”
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玫瑰香,若有似无地拂过西爵的鼻尖。
西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头垂得更低:“属下嘴笨,不知如何形容殿下的风采,只知道……殿下是属下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话倒是真心,只是说出口时,脸颊的温度又高了几分。
苏沅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和紧绷的侧脸,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直起身,重新靠回软垫上,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却仍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罢了,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这次便饶过你,下次再这般盯着本王看,可是要罚的。”
“是,属下再也不敢了。”西爵连忙应声,心底却泛起异样的涟漪。
他偷偷抬眼瞥了苏沅一眼,见她已重新闭上了眼,才松了口气,却再也不敢随意乱看。
只是方才她含笑的眼眸、轻缓的语气,却像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马车继续前行,夜色深沉,而西爵的心跳却久久未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