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破界梭的路上,我的心绪如同外面飘荡的战场尘埃,纷乱而沉重。
冷千山的身影和那双不屈的眼睛,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
玄冰阁远在南荒,他却出现在西凛玄洲之外的域外战场。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
难道太初界的抵抗力量,已经完成了跨大洲的联合布防?
就算是联合布防,这第一道防线,也应该是西洲出,怎么会让南洲的修士打头阵?
还是说,南荒出了什么变故?
迫使冷千山这样的顶尖高手远赴此地?
无论如何,他被俘,对我而言是巨大的危机。
也可能是一个了解太初界真实情况的宝贵窗口。
但如何撬开这个窗口,而不引火烧身,需要极其精密的算计。
我刚回到影魔卫的休整区,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一道冰冷的传讯便直接在我身份令牌中响起:
“暗瞳大人令,所有参与外围侦查的影卫,即刻至第三审讯室外集结待命。”
审讯室?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么快就开始审讯俘虏了?
而且直接动用了影魔卫,看来帝宰魔君和暗瞳对这批俘虏极为重视。
不敢怠慢,我立刻起身。
随着其他几名刚刚返回的影卫,快速赶往位于破界梭核心区域边缘的第三审讯室。
这里的气氛比外面更加肃杀。
厚重的金属墙壁上刻满了禁锢符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灵魂哀嚎后残留的负面能量。
审讯室外的观察区已经站了不少身影。
气息皆是不凡,大多是影魔卫的中高层。
以及几名身着黑袍、气息阴冷的执法司高阶魔将。
而在观察区前方,一面巨大的水晶壁清晰地映射出审讯室内部的景象。
审讯室内,光线昏暗。
几名重要的太初界俘虏被特制的魔镣禁锢着,跪在地上。
他们个个带伤,气息萎靡。
但眼神中大多带着愤恨与决绝。
我一眼就看到了冷千山。
他位于靠边的位置,低垂着头,银发凌乱。
月白袍上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真正让我心神凛然的,是审讯室主位上的两道身影。
帝宰魔君并未亲至。
但他的—道凝练的魔念分身,如同阴影般高踞主座。
这家伙,太谨慎了。
而站在魔念分身侧前方,负责主持审讯的,正是暗瞳。
他依旧是那副灰衣灰发的平淡模样。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俘虏时,却让空气都几乎结冰。
“说,太初界在域外布置了多少兵力?防御重点在何处?五大洲可已结成联盟?”
暗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直刺灵魂的寒意。
一名被重点关照的、似乎是俘虏中领头的老道,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
“魔崽子,休想从道爷这里得到半个字,我太初修士,宁死不屈!”
暗瞳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旁边一名执法魔将立刻上前,手中握着一枚不断扭动的黑色魂虫,就要朝着老道的眉心按去。
这是魔族常用的搜魂之术,霸道无比。
但被搜魂者轻则变成白痴,重则魂飞魄散。
“哼!”
那老道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决绝,非但不惧,反而猛地一咬牙。
几乎在同一时间,包括冷千山在内的所有俘虏,体内都同时爆发出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尖锐的灵魂波动。
他们的神魂本源处,仿佛有一道复杂的禁制被瞬间引动。
“噗!”
“呃啊!”
几声闷响和短促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那几名试图抵抗或者被施以压力的俘虏,包括那名领头老道,眼睛瞬间失去神采。
他们口鼻溢出黑色的污血,脑袋一歪,气息彻底断绝。
他们的神魂,在刹那间自我崩解了。
神魂禁制!
而且是与性命完全绑定的终极禁制。
一旦察觉到有被搜魂或强行读取记忆的风险,便会立刻触发,自毁神魂,让敌人一无所获。
审讯室内外,一片死寂。
连暗瞳的眉头都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帝宰魔君的魔念分身散发出更加冰冷的寒意。
“好决绝的手段。”
暗瞳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看来,尔等是抱定了必死之心而来,但这禁制,也并非无懈可击。”
他目光扫过剩下的俘虏,最后定格在冷千山身上。
.冷千山虽然也触发了禁制,但他似乎凭借合道圆满的深厚修为和某种秘法,强行压制了禁制的完全爆发。
虽然神魂遭受重创,七窍流血,气息愈发微弱,却顽强地没有立刻毙命。
“此人体内禁制已被引发,但未完全生效,他的神魂正在缓慢崩解,或许还能撑上一两个时辰。”
暗瞳看向帝宰魔君的魔念分身,微微躬身,道:
“魔君,强行搜魂已不可行,禁制会瞬间完成自毁。
寻常拷问,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撬开他的嘴。”
魔念分身没有任何表示,但那股威压表明他在等待解决方案。
机会!
这是我介入的唯一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越众而出,对着观察区内的暗瞳和魔念分身方向,用带着一丝迟疑和不确定的语气开口道:
“启禀魔君,暗瞳大人……属下……属下或有一法,或可一试。”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这个小小影卫身上。
我能感受到暗瞳那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背上,仿佛要穿透我的伪装。
“说。” 暗瞳的声音依旧平淡。
我低着头,语速加快,显得既紧张又试图表现:
“属下曾在一处上古魔墟中,得到过一门残缺的秘术。
名为‘魔魂秘语’。
此术并非强行搜魂,而是以自身魔念为引。
如同水银泻地,缓慢渗透对方濒临崩溃的神魂壁垒。
在其无意识散逸的记忆碎片中,捕捉零星信息。
如果操作得当,甚至可以从神魂侧面策反敌人。
此法效率极低,且对施术者神识消耗巨大。
更有被对方混乱记忆反噬的风险……但,或许可以窃取到一鳞半爪的有用信息。”
我刻意将这门“秘术”描述得残缺、低效且危险。
降低其价值感和被强者觊觎的可能,同时点出它唯一的适用场景。
就是对付这种身怀自毁禁制、濒临神魂崩溃的俘虏。
暗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帝宰魔君的魔念分身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你有几成把握?” 暗瞳问。
“属下……不敢妄言,最多……三成把握。
且需绝对安静,不能有任何波动干扰。
否则极易前功尽弃,甚至引发禁制残余力量的反扑。”
我硬着头皮回答,将成功率压到最低。
但强调了需要“单独、安静”的环境。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暗瞳开口了,却是对帝宰魔君的魔念分身说道:
“魔君,血牙所言虽险,但眼下或已是唯一能从此俘虏身上获取信息的途径,左右不过一试,成固可喜,败亦无损。”
那魔念分身微微一动,一道冰冷的意念传入所有人心神:
“准。暗瞳,此事由你督办,给他一间静室,两个时辰,若无结果,便处理掉。”
“遵命。” 暗瞳躬身。
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成功了第一步,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很快,我和昏迷不醒的冷千山被带入了一间布有强大隔绝禁制的静室。
暗瞳亲自在禁制外又加了一层影魔卫的封印。
静室门关上,只剩下我和奄奄一息的冷千山。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目,心中百感交集。
老友,没想到你我重逢,竟是这般光景。
我没有立刻施展什么“魔魂秘语”,那根本就是我杜撰的。
我首先要做的,是检查他体内那道恶毒的神魂禁制。
我的太初本源之力,或许能对此有所作为。
我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伪装成精纯魔元的太初世界本源之力,探入冷千山的眉心。
一探之下,我心沉谷底。
那禁制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扎根于他的神魂核心。
而且已经处于半激活状态,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瓦解他的魂魄。
以我目前的状态和手段,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安全解除。
强行尝试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禁制虽然恶毒,但主要针对搜魂等外部强行入侵。
而对于温和的、来自内部的滋养和稳定,反应并不激烈。
时间紧迫,我来不及伤感。
我立刻运转功法,将更加精纯的太初本源之力,化为绵绵细雨。
渡入冷千山近乎干涸的经脉和识海。
这不是治疗,而是“吊命”。
是尽可能稳定他崩溃的神魂,延缓那个最终时刻的到来。
同时,我凑到他耳边,用极其微弱、却蕴含着一丝独特灵魂波动的声音,低声呼唤:
“冷前辈……冷千山……是我……我是赵小凡,听得见吗?”
我必须在他意识彻底沉沦前,与他建立联系,获取情报。
并……看看能否有一线生机。
等了十来秒。
正当我准备继续治疗的时候,冷千山的眼皮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