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32年春季正月乙卯朔日,发生日食。癸酉日,静州獠人反叛,将军李子和率军讨伐平定了叛乱。
文武官员再次请求举行封禅大典,太宗说:“你们都把封禅当作帝王的盛事,我却不这么认为。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家家富足,即使不举行封禅,又有什么妨碍呢!从前秦始皇举行封禅,而汉文帝没有,后世难道会认为汉文帝的贤德比不上秦始皇吗!况且祭祀上天,只需扫地而祭,何必一定要登上泰山之巅,堆积几尺高的泥土,然后才能表达自己的诚心敬意呢!”群臣仍然不停地请求,太宗也有些想听从,只有魏征认为不可以。太宗说:“你不想让我举行封禅,是因为我的功劳不够高吗?”魏征回答:“功劳很高了。”太宗问:“德行不够深厚吗?”回答:“德行很深厚了。”太宗问:“中原不够安定吗?”回答:“很安定了。”太宗问:“四方各族没有臣服吗?”回答:“都臣服了。”太宗问:“年成没有丰收吗?”回答:“丰收了。”太宗问:“祥瑞没有出现吗?”回答:“出现了。”太宗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以举行封禅?”魏征回答:“陛下虽然具备这六个条件,但承接隋末大乱之后,户口还没有恢复,国库仍然空虚,而陛下东巡,出动千乘万骑,沿途的供应耗费,难以承担。况且陛下举行封禅,各国都会聚集而来,远方夷族的君主首领,都要随从;如今从伊水、洛水以东到大海、泰山一带,人烟稀少,满眼都是杂草丛生的荒野,这是把戎狄引入中原腹地,向他们展示我们的虚弱啊。更何况赏赐无数,也无法满足远方之人的期望;连年免除赋税,也补偿不了百姓的劳苦;追求虚名而遭受实害,陛下何必这样做呢!”恰逢黄河南北几个州发生大水灾,封禅之事于是搁置。
太宗将要前往九成宫,通直散骑常侍姚思廉劝谏。太宗说:“我患有气喘病,一到夏天就会加重,只是去躲避一下暑热罢了。”赏赐姚思廉五十匹绢。
监察御史马周上疏,认为:“东宫在宫城之中,而大安宫却在宫城的西面,规模制度与皇宫相比,还显得狭小,从天下人的观感来看,有所不足。应当增修扩建,使其高大雄伟,以符合朝廷内外的期望。另外,太上皇年事已高,陛下应当早晚侍奉膳食。如今九成宫距离京城三百多里,太上皇有时思念陛下,陛下怎么能立刻赶到呢?再者,陛下这次出行,是为了避暑;太上皇还留在炎热的京城,而陛下独自居住在凉爽的地方,在温清之礼上,我私下认为不妥。如今出行计划已经确定,无法更改,希望陛下尽快明确返回的日期,以解除众人的疑惑。还有,王长通、白明达都是乐工,韦盘提、斛斯正只能调驯马匹,即使他们技能出众,也只能赏赐金银布帛,怎能破格授予官爵,让他们佩玉曳履,与士大夫并肩站立、同席而坐呢?我私下为这种做法感到羞耻。”太宗深表赞同并采纳了他的意见。
太宗因为新颁布的法令中没有三师这一官职,二月丙戌日,下诏特别设置三师。
三月戊辰日,太宗前往九成宫。庚午日,吐谷浑侵犯兰州,州府士兵出击击退了他们。
长乐公主将要出嫁,太宗因为公主是皇后所生,特别宠爱她,下令有关部门给予的嫁妆是永嘉长公主的两倍。魏征劝谏说:“从前汉明帝想要分封皇子,说:‘我的儿子怎么能和先帝的儿子相比呢!’下令都只给予楚王、淮阳王封地的一半。如今给予长乐公主的嫁妆,是长公主的两倍,这难道和汉明帝的想法不同吗!”太宗认为他说得对,便入宫把这话告诉了皇后。皇后感叹说:“我多次听说陛下称赞魏征,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如今看到他引用礼义来抑制君主的私情,才知道他真是国家的栋梁之臣啊!我与陛下结发为夫妻,承蒙陛下的厚爱礼遇,每次说话都要先观察陛下的脸色,不敢轻易冒犯威严;更何况魏征作为臣子,与陛下关系疏远,却能如此直言进谏,陛下不能不听从他的意见。”于是请求派遣宦官携带四百缗钱、四百匹绢赏赐给魏征,并对他说:“听说你公正正直,如今亲眼见到了,因此给予奖赏。你应当常常保持这份忠心,不要改变。”太宗曾经退朝后,怒气冲冲地说:“我一定要杀了这个乡巴佬。”皇后问是谁,太宗说:“魏征每次在朝廷上羞辱我。”皇后退下后,穿上朝服站在庭院中,太宗惊讶地问她原因。皇后说:“我听说君主英明,臣子就正直;如今魏征正直,是因为陛下英明的缘故,我怎敢不祝贺呢!”太宗于是转怒为喜。
夏季四月辛卯日,襄州都督、邹襄公张公谨去世。第二天,太宗出宫前往张公谨家中吊唁。有关部门上奏说,辰日忌讳哭泣。太宗说:“君主对待臣子,就像父亲对待儿子一样,情感发自内心,怎能回避辰日呢!”于是痛哭流涕。
六月己亥日,金州刺史、酆悼王李元亨去世。辛亥日,江王李嚣去世。
秋季七月丙辰日,焉耆王突骑支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起初,焉耆人前往中原通过沙漠之路,隋末道路堵塞,改道经过高昌;突骑支请求重新开通沙漠之路,以方便往来,太宗批准了。因此高昌怨恨焉耆,派兵袭击焉耆,大肆抢掠后离去。
辛未日,太宗在丹霄殿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太宗从容地说:“国家内外安定,都是各位公卿的功劳。然而隋炀帝威震华夏和夷狄,颉利占据北方荒漠,统叶护雄踞西域,如今都已灭亡,这都是我和你们亲眼所见,不要因为强盛而自满啊!”
西突厥肆叶护可汗发兵攻打薛延陀,被薛延陀击败。肆叶护性情猜忌狠毒,听信谗言;有位乙利可汗,功劳最大,肆叶护因为他不是本族之人,便将他诛杀,因此各部落都感到难以自保。肆叶护又猜忌莫贺设的儿子泥孰,暗中想要谋害他,泥孰逃奔到焉耆。设卑达官与弩失毕二部起兵攻打肆叶护,肆叶护率领轻骑兵逃奔康居,不久后去世。西突厥国人前往焉耆迎接泥孰,拥立他为可汗,号称咄陆可汗,并派遣使者归附唐朝。丁酉日,太宗派遣鸿胪少卿刘善因前往西突厥,册立泥孰为奚利邲咄陆可汗。
闰七月乙卯日,太宗在丹霄殿宴请亲近的大臣,长孙无忌说:“王珪、魏征,从前是陛下的仇敌,没想到今天能一起参加这个宴会。”太宗说:“魏征、王珪都能尽心侍奉自己的君主,所以我任用他们。但魏征每次进谏,如果我不听从,我再和他说话,他就不回应,这是为什么呢?”魏征回答说:“我认为事情不可行,所以进谏;如果陛下不听从,而我却回应,那么事情就会施行,所以我不敢回应。”太宗说:“暂且回应然后再进谏,又有什么妨碍呢!”魏征回答说:“从前舜告诫群臣:‘你们不要当面顺从,背后又有议论。’我心里知道事情不对,却口头上回应陛下,这是当面顺从,难道是稷、契侍奉舜的心意吗!”太宗大笑说:“人们说魏征举止粗鲁傲慢,我看他反而觉得妩媚可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啊!”魏征起身拜谢说:“陛下允许我直言进谏,所以我才能尽抒愚见,如果陛下拒绝接受,我怎么敢多次冒犯陛下的威严呢!”
戊辰日,秘书少监虞世南献上《圣德论》,太宗赐给他手诏,说:“你的论述太高了。我怎敢与上古帝王相比!只是比近代帝王稍好一些罢了。然而你只看到了开始,还不知道结局。如果我能善始善终,那么这篇论着可以流传后世;如果不能,恐怕只会让后世嘲笑你啊。”
九月己酉日,太宗前往庆善宫,这是他出生时的旧宅,于是与权贵大臣宴饮,赋诗助兴。起居郎、清平人吕才将这些诗谱成乐曲,命名为《功成庆善乐》,让八名童子跳《九功之舞》,在大型宴会上,与《破阵舞》一起在庭院中演奏。同州刺史尉迟敬德参加宴会,看到有人的位次在他之上,愤怒地说:“你有什么功劳,敢坐在我上面!”任城王李道宗坐在他的下首,上前劝解。尉迟敬德挥拳殴打李道宗,差点把他的眼睛打瞎。太宗很不高兴,随即停止了宴会,对尉迟敬德说:“我看到汉高祖诛杀功臣,心里常常责怪他,所以想要和你们共同保全富贵,让子孙后代绵延不绝。然而你任职期间多次触犯法律,我才明白韩信、彭越被剁成肉酱,并非汉高祖的过错。国家的纲纪,只有赏赐和惩罚,非分的恩惠,不能多次得到,你要努力自我约束,不要留下后悔!”尉迟敬德从此开始感到害怕,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冬季十月乙卯日,太宗车驾返回京城。太宗在大安宫侍奉太上皇宴饮,太宗与皇后轮流献上饮食和服饰等物品,直到深夜才结束。太宗亲自为太上皇搀扶车舆到殿门口,太上皇不允许,命令太子代替。
突厥颉利可汗郁郁不得志,多次与家人相对而泣,容貌憔悴疲惫。太宗见到后怜悯他,因为虢州地区麋鹿众多,可以游猎,于是任命颉利为虢州刺史;颉利推辞,不愿意前往。癸未日,又任命他为右卫大将军。
十一月辛巳日,契苾酋长何力率领六千多家部落前往沙州投降,太宗下诏将他们安置在甘州、凉州之间,任命何力为左领军将军。
庚寅日,任命左光禄大夫陈叔达为礼部尚书。太宗对陈叔达说:“你在武德年间有正直的言论,所以用这个官职来报答你。”陈叔达回答说:“我看到隋朝父子相互残杀,导致国家动乱灭亡,当时的言论,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国家的大计啊。”
十二月癸丑日,太宗与侍从大臣讨论国家安危的根本。中书令温彦博说:“希望陛下永远像贞观初年那样,那就好了。”太宗说:“我近来在处理政务上懈怠了吗?”魏征说:“贞观初年,陛下一心节俭,不倦地寻求劝谏。近来营造修缮的事情稍微多了一些,进谏的人常有触犯圣意的,这就是不同之处。”太宗拍手大笑说:“确实有这样的事!”
辛未日,太宗亲自审查在押囚犯,看到应当判处死刑的人,就心生怜悯,放他们回家,约定来年秋天回来接受死刑。同时下令天下的死囚,都放回原籍,让他们到期限时前往京城。
这一年,党项等羌族部落前后归附唐朝的有三十万人。
公卿以下官员请求举行封禅的人络绎不绝,太宗告知他们:“我过去患有气喘病,恐怕登高会加重病情,你们不要再提了。”
太宗对侍从大臣说:“我近来处理事务有时不能都符合法令,你们认为事情很小,就不再坚持上奏。事情没有不是由小变大的,这是危亡的开端啊。从前关龙逄因忠言进谏而死,我常常为他感到痛惜。隋炀帝骄奢残暴而灭亡,这是你们亲眼所见。你们应当常常为我思考隋炀帝灭亡的教训,我常常为你们念及关龙逄的死,这样还担心君臣不能相互保全吗!”
太宗对魏征说:“选拔官员,不能草率。任用一个君子,那么君子都会前来;任用一个小人,那么小人就会争相进身。”魏征回答说:“确实是这样。天下没有平定的时候,就只选取才能,不考察品行;战乱平定之后,就必须选用德才兼备的人了。”
到了公元633年春季正月,太宗将《破陈乐》改名为《七德舞》。癸巳日,太宗在玄武门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各州州长以及蛮夷酋长,演奏《七德舞》《九功舞》。太常卿萧瑀上奏说:“《七德舞》表现圣上的功业还不够全面,请增添擒获刘武周、薛仁果、窦建德、王世充等人的场景。”太宗说:“他们都是一时的英雄,如今朝廷的大臣很多曾经臣服过他们,如果看到旧主受屈辱的样子,怎能不伤心呢?”萧瑀谢罪说:“这是我愚钝没有想到的。”魏征希望太宗停止武备、修明文治,每次陪同宴饮,看到《七德舞》就低下头不看,看到《九功舞》就仔细观赏。
三月戊子日,侍中王珪因泄露宫中言论获罪,被贬为同州刺史。庚寅日,任命秘书监魏征为侍中。
直太史、雍州人李淳风上奏说灵台的观测仪器制度简略,只有赤道,请求重新制造浑天黄道仪,太宗批准了。癸巳日,仪器制成后上奏太宗。
夏季五月癸未日,太宗前往九成宫。
雅州道行军总管张士贵攻打反叛的獠人,击败了他们。秋季八月乙丑日,左屯卫大将军、谯敬公周范去世。太宗外出巡幸时,常常让周范和房玄龄留守京城。周范为人忠诚笃实、严肃正直,病重时,不肯离开宫中,最终在宫内省去世,临终前与房玄龄相拥诀别说:“遗憾的是不能再侍奉圣上了!”
辛未日,任命张士贵为龚州道行军总管,率军攻打反叛的獠人。
九月,山东、河南四十多个州发生水灾,太宗派遣使者赈济灾民。
去年放回的天下死囚共三百九十人,没有人监督押送,都如期自行前往朝堂,没有一人逃亡隐匿;太宗下令全部赦免他们。
冬季十月庚申日,太宗返回京城。
十一月壬辰日,任命开府仪同三司长孙无忌为司空,长孙无忌坚决推辞说:“我身为外戚,担心天下人说陛下偏爱亲属。”太宗不允许,说:“我选拔官员,只看才能。如果没有才能,即使是亲属也不用,襄邑王李神符就是这样;如果有才能,即使是仇敌也不放弃,魏征等人就是这样。如今任命你,并非偏爱亲属。”
十二月甲寅日,太宗前往芙蓉园;丙辰日,在少陵原围猎。戊午日,返回宫中,陪同太上皇在旧汉未央宫设宴。太上皇命令突厥颉利可汗跳舞,又命令南蛮酋长冯智戴作诗,随后笑着说:“胡人和越人成为一家,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太宗捧着酒杯为太上皇祝寿说:“如今四方夷族臣服,都是陛下教诲的功劳,不是我的智力所能做到的。从前汉高祖也曾陪同太上皇在这座宫殿设宴,妄自尊大,我不效仿他。”太上皇非常高兴,殿内众人都高呼万岁。
太宗对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杜正伦说:“我十八岁时还在民间,百姓的疾苦和真假情况,没有我不知道的。等到登上皇位,处理事务,仍然会有差错。何况太子生长在深宫之中,没有经历过百姓的艰难,能不骄奢放纵吗?你们不能不极力劝谏。”太子喜欢嬉戏玩乐,常常违背礼法,于志宁和右庶子孔颖达多次直言劝谏,太宗听说后赞赏他们,各赏赐黄金一斤、绢五百匹。
工部尚书段纶上奏举荐能工巧匠杨思齐,太宗下令测试他的技艺。段纶让杨思齐先制作傀儡戏具。太宗说:“得到能工巧匠是为了供奉国家事务,你却让他先制作玩具,这难道符合百工相互告诫不做浮华无用之物的本意吗!”于是降低了段纶的官阶。
嘉州、陵州的獠人反叛,太宗命令邗江府统军牛进达率军击败了他们。
太宗问魏征:“群臣上书的内容值得采纳,但召见他们询问时,大多语无伦次,这是为什么?”魏征回答说:“我观察各部门上奏事务,常常思考几天,等到了陛下面前,三分话也说不出一分。何况劝谏的人要违背陛下的心意、触犯忌讳,如果陛下不和颜悦色地对待他们,他们怎敢尽情表达呢!”太宗从此接待群臣时态度更加温和,曾经说:“隋炀帝生性多疑,临朝面对群臣时很少说话。我却不是这样,与群臣亲密得如同一体。”
到了公元634年春季正月癸未日,突厥颉利可汗去世。太宗下令突厥国人按照他们的习俗,焚烧尸体安葬。
辛丑日,行军总管张士贵讨伐东、西王洞反叛的獠人,平定了叛乱。
太宗想要分派大臣担任各道黜陟大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李靖举荐魏征。太宗说:“魏征劝谏我的过失,一天也不能离开我身边。”于是任命李靖与太常卿萧瑀等共十三人分别巡视天下,“考察地方长官的贤能与否,询问民间的疾苦,礼遇年老的人,赈济贫困的人,提拔被埋没的人才,使使者所到之处,如同我亲自前往视察一样。”
三月庚辰日,太宗前往九成宫。
夏季五月辛未朔日,发生日食。
起初,吐谷浑可汗伏允派遣使者入朝进贡,使者还没有返回,就大肆抢掠鄯州后离去。太宗派遣使者责备他,征召伏允入朝,伏允称病不来,还为他的儿子尊王求婚;太宗同意了,让尊王亲自前来迎娶,尊王又不来,于是断绝婚姻。伏允又派兵侵犯兰、廓二州。伏允年老,听信大臣天柱王的计谋,多次侵犯边境;还扣押了唐朝使者赵德楷,太宗派遣使者前往劝说,往返十次;又召见吐谷浑的使者,在宫殿前亲自告诫他们祸福得失,伏允始终没有悔改之意。六月,太宗派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率领边境士兵以及契苾、党项的部众攻打吐谷浑。
秋季七月,山东、河南、淮河、黄海一带发生大水灾。
太宗多次请太上皇前往九成宫避暑,太上皇因为隋文帝在那里去世,厌恶那个地方。冬季十月,太宗营建大明宫,作为太上皇避暑的场所。宫殿还没有建成,太上皇就患病了,最终没有居住。
辛丑日,段志玄攻打吐谷浑,击败了他们,追击了八百多里,距离青海三十多里,吐谷浑人驱赶着牧马逃走。
甲子日,太宗返回京城。
右仆射李靖因病辞职,太宗批准了。十一月辛未日,任命李靖为特进,封爵不变,俸禄赏赐、下属官吏和士兵都按照原来的标准供给,等到病情稍有好转,每两三天到门下省、中书省商议政事。
甲申日,吐蕃赞普弃宗弄赞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还请求通婚。吐蕃位于吐谷浑西南,近代逐渐强盛,蚕食周边国家,疆域辽阔,拥有几十万军队,但从未与中原往来。他们的君主称为赞普,习俗中不称姓,王族都姓论,官员贵族都姓尚。弃宗弄赞有勇有谋,周边邻国都畏惧他。太宗派遣使者冯德遐前往安抚慰问。
丁亥日,吐谷浑侵犯凉州。己丑日,太宗下诏大举讨伐吐谷浑。太宗想任命李靖为将领,又考虑到他年老,不忍心劳累他。李靖听说后,请求出征;太宗非常高兴。十二月辛丑日,任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制各路军队。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行军总管、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联合突厥、契苾的部众攻打吐谷浑。
太宗聘娶隋朝通事舍人郑仁基的女儿为充华,诏书已经下达,册封使者即将出发,魏征听说郑女曾经许配给士人陆爽,立即上表劝谏。太宗听说后,大惊,亲手写下诏书深刻自责,下令停止册封。房玄龄等上奏说:“许配给陆氏没有明确的证据,册封大礼已经施行,不能中途停止。”陆爽也上表说当初没有婚姻约定。太宗对魏征说:“群臣或许是迎合我的心意;陆爽也自己陈述,这是为什么?”魏征回答说:“他是担心陛下表面上放弃,暗地里却加以责罚,所以不得不这样做。”太宗笑着说:“外人或许真的会这么想。我的话竟然不能让人完全相信吗?”
中牟县丞皇甫德参上奏说:“修建洛阳宫,劳民伤财;征收地租,过于繁重;民间流行高发髻,大概是宫中传出来的风气。”太宗大怒,对房玄龄等人说:“皇甫德参是想让国家不役使一个人,不收一斗租,宫女都不留头发,才满意吗!”想要治他诽谤的罪名。魏征劝谏说:“贾谊在汉文帝时上书,说‘可以为之痛哭的有一件事,可以为之流泪的有两件事。’自古以来上书言辞不激烈,就不能打动君主的心,所谓‘狂夫之言,圣人选择采纳’,希望陛下明察。”太宗说:“我如果治这个人的罪,谁还敢再说话?”于是赏赐皇甫德参二十匹绢。后来,魏征上奏说:“陛下近来不喜欢直言进谏,虽然勉强容忍,也不像以前那样豁达了。”太宗于是更加优厚地赏赐皇甫德参,任命他为监察御史。
中书舍人高季辅上奏说:“地方上品级低微的官员,还没有得到俸禄,饥寒交迫,难以保证清白廉洁。如今国库逐渐充实,应当适当给予优厚待遇,然后才能要求他们不贪污,严格制定禁令。另外,密王李元晓等人都是陛下的弟弟,近来看到皇子拜见各位叔叔,叔叔们都回拜,打乱了长幼次序,应当用礼仪来教导他们。”奏章呈上后,太宗认为他说得对。
西突厥咄陆可汗去世,他的弟弟同娥设立为可汗,号称沙钵罗咥利失可汗。
到了公元635年春季正月,先前归附唐朝的党项族全部反叛,投靠吐谷浑。三月庚辰日,洮州羌族反叛,加入吐谷浑,杀死刺史孔长秀。
壬辰日,太宗大赦天下。乙酉日,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攻打反叛的羌族,击败了他们。庚寅日,太宗下诏:“百姓的财产等级分为三等不够详尽,应当分为九等。”
太宗对魏征说:“齐后主、周天元都加重赋税搜刮百姓,极力供养自己,最终国力耗尽而灭亡。就像馋嘴的人自己吃自己的肉,肉吃完了就会死,这多么愚蠢啊!然而这两位君主谁更差呢?”魏征回答说:“齐后主懦弱无能,政令出自多个部门;周天元骄横残暴,独揽大权、作威作福;虽然都是亡国之君,齐后主更差一些。”
夏季闰四月癸酉日,任城王李道宗在库山击败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烧毁全部野草,率领轻装士兵逃入沙漠。各位将领认为“战马没有草料,会瘦弱疲惫,不能深入追击”。侯君集说:“不对。先前段志玄的军队返回时,刚到鄯州,敌人就已经追到城下了。这是因为敌人还很强大,部众愿意为他们效力。如今敌人一次战败后,像老鼠一样逃跑、像鸟儿一样散开,侦察兵也断绝了联系,君臣离心离德,父子相互失散,攻取他们比捡起地上的草芥还容易。这样的机会不抓住,以后必定后悔。”李靖听从了他的意见。将军队分成两路:李靖与薛万均、李大亮率领北路军,侯君集与任城王李道宗率领南路军。戊子日,李靖的部将薛孤儿在曼头山击败吐谷浑,斩杀了他们的名王,缴获大量牲畜,补充了军粮。癸巳日,李靖等人在牛心堆击败吐谷浑,又在赤水原再次击败他们。侯君集、任城王李道宗率领军队在无人之地行军两千多里,盛夏时节降下寒霜,经过破逻真谷,那里没有水源,士兵们啃冰块,战马吃积雪。五月,在乌海追上伏允,与他交战,大败吐谷浑,擒获了他们的名王。薛万均、薛万彻又在寺海击败天柱王。
太上皇自从去年秋天患上中风,庚子日,在垂拱殿去世。甲辰日,群臣请求太宗按照遗诏处理军国大事,太宗不允许。乙巳日,下诏让太子李承乾在东宫裁决日常政务。
赤水之战中,薛万均、薛万彻率领轻骑兵先行,被吐谷浑包围,兄弟二人都中了枪,下马步行战斗,随从骑兵战死了十分之六七。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率领几百名骑兵救援,奋力作战,所向无敌,薛万均、薛万彻因此得以脱险。李大亮在蜀浑山击败吐谷浑,擒获名王二十人。将军执失思力在居茹川击败吐谷浑。李靖督率各路军队经过积石山、河源,抵达且末,一直打到吐谷浑的西部边境。听说伏允在突伦川,准备逃奔于阗,契苾何力想要追击。薛万均鉴于之前的失败,坚决说不可以。何力说:“敌人没有城池,跟随水草迁徙,如果不趁他们聚集的时候袭击,一旦他们四散而去,怎能再捣毁他们的巢穴呢!”于是亲自挑选一千多名精锐骑兵,直奔突伦川,薛万均才率领军队跟随。沙漠中缺乏水源,将士们刺破马血饮用。袭击并攻破了伏允的王帐,斩杀几千人,缴获二十多万头牲畜,伏允脱身逃走,他的妻子儿女被擒获。侯君集等人进军越过星宿川,抵达柏海,然后返回与李靖的军队会师。
大宁王慕容顺,是隋朝的外甥、伏允的嫡子,在隋朝做人质,很久不能返回,伏允立了别的儿子为太子,慕容顺返回后,心中常常郁郁不乐。恰逢李靖攻破吐谷浑,国内百姓走投无路,怨恨天柱王;慕容顺顺应民心,斩杀了天柱王,举国请求投降。伏允率领一千多名骑兵逃入沙漠,十几天后,部众逐渐溃散殆尽,被身边的人杀死。国人拥立慕容顺为可汗。壬子日,李靖上奏平定了吐谷浑。乙卯日,太宗下诏恢复吐谷浑国,任命慕容顺为西平郡王、趉故吕乌甘豆可汗。太宗担心慕容顺不能收服部众,又命令李大亮率领几千名精兵作为他的声援。
六月己丑日,群臣再次请求太宗处理政务,太宗同意了,琐碎的事务仍然委托给太子,太子很会决断。从此以后,太宗每次外出巡幸,常常让太子留守京城监管国事。
秋季七月庚子日,盐泽道行军副总管刘德敏攻打反叛的羌族,击败了他们。
丁巳日,太宗下诏:“太上皇的陵墓依照汉高祖长陵的旧例,务必做到隆重丰厚。”由于期限紧迫,无法完成。秘书监虞世南上疏,认为:“圣人薄葬自己的父母,并非不孝,而是深思远虑,因为厚葬只会成为父母的拖累,所以不这样做。从前张释之说:‘如果陵墓中藏有让人贪图的东西,即使把南山封死也会有缝隙。’刘向说:‘死者没有穷尽而国家有兴衰,张释之的话,是为国家作长远打算。’他们的话深刻,确实符合最根本的道理。陛下的圣德超过唐尧、虞舜,而厚葬父母却以秦汉为榜样,我私下认为陛下不应这样做。即使不再藏金玉,后世只看到陵墓如此高大,怎能知道里面没有金玉呢!况且如今服丧的礼仪已经依照霸陵的旧例,而陵墓的规格却依照长陵,恐怕不合适。希望陛下依照《白虎通》的规定,建造三仞高的坟墓,器物制度,都一律节省减损,还要在陵墓旁刻石立碑,另写一份诏书,藏在宗庙中,作为子孙后代永久的准则。”奏章呈上后,没有得到回复。虞世南又上疏,认为:“汉朝天子即位后就营造陵墓,时间长的达五十多年;如今要在几个月内完成几十年的工程,恐怕人力难以做到。”太宗于是把虞世南的奏章交给有关部门,让他们详细商议合适的方案。房玄龄等人商议后,认为:“汉高祖长陵高九丈,汉光武帝原陵高六丈,如今九丈太高,三仞太低,请求依照原陵的规格。”太宗听从了他们的意见。
辛亥日,太宗下诏:“国家初年创立,宗庙的制度不完善,如今将要迁葬先帝的灵位,应当让礼官详细商议。”谏议大夫朱子奢请求设立三昭三穆,空出太祖的位置。于是增修太庙,将弘农府君、高祖以及原来的四位神主共六位供奉在六座宗庙中。房玄龄等人商议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左庶子于志宁议论认为凉武昭王并非帝王基业的源头,不能作为始祖;太宗听从了他的意见。
这时,党项族侵犯叠州。
李靖攻打吐谷浑时,用丰厚的财物贿赂党项,让他们做向导。党项酋长拓跋赤辞前来,对各位将领说:“隋朝人不讲信用,喜欢残暴掠夺我们。如今各位军队如果没有别的心思,我请求供给你们粮草;如果不是这样,我将占据险要地势来堵塞各位军队的道路。”各位将领与他结盟后送他回去。赤水道行军总管李道彦行军到阔水,看到拓跋赤辞没有防备,就袭击了他,缴获了几千头牛羊。于是众多羌族怨恨愤怒,屯兵野狐峡,李道彦无法前进;拓跋赤辞攻打他,李道彦大败,战死几万人,退守松州。左骁卫将军樊兴停留不前,延误了军期,士兵伤亡逃亡很多。乙卯日,李道彦、樊兴都因罪被减死流放边境。
太宗派遣使者在大斗拔谷慰劳各位将领,薛万均诋毁契苾何力,声称功劳都是自己的。何力非常愤怒,拔刀起身,想要杀死薛万均,各位将领制止了他。太宗听说后,责备何力,何力详细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太宗大怒,想要解除薛万均的官职授予何力,何力坚决推辞,说:“陛下因为我的缘故解除薛万均的官职,各部落胡人无知,会认为陛下重视胡人、轻视汉人,转而相互诬告,争功邀赏的事情必定会增多。而且会让胡人认为各位将领都像薛万均一样,将会产生轻视汉人的心思。”太宗认为他说得对,就没有这样做。不久,任命何力在北门担任侍卫,检校屯营事务,还把宗室女儿临洮县主嫁给了他。
岷州都督、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延误了军期,李靖审查他。高甑生怨恨李靖,诬告李靖谋反,经过查验没有证据。八月庚辰日,高甑生因罪被减死流放边境。有人说:“高甑生是秦王府的功臣,应该宽恕他的罪过。”太宗说:“高甑生违背李靖的指挥调度,又诬告他谋反,这样的人如果可以宽恕,法律还怎么施行!况且国家从晋阳起兵以来,功臣很多,如果高甑生得到赦免,那么人人都会犯法,还怎么禁止呢!我对旧日的功臣,从未忘记,但因为这个原因,不敢赦免他。”李靖从此闭门谢绝宾客,即使是亲戚也不能随意相见。
太宗想要亲自前往太上皇的陵园,群臣因为太宗悲伤过度、身体瘦弱,便坚决劝谏,太宗才停止。
冬季十月乙亥日,处月族首次派遣使者入朝进贡。处月、处密都是西突厥的别部。
庚寅日,将太武皇帝李渊安葬在献陵,庙号高祖;将穆皇后合葬,加谥号为太穆皇后。
十一月庚戌日,太宗下诏商议在太原建立高祖庙。秘书监颜师古议论认为:“宗庙应当建在京城,汉朝在郡国建立宗庙,不符合礼仪。”于是停止了这件事。
戊午日,任命光禄大夫萧瑀为特进,再次让他参与政事。太宗说:“武德六年以后,高祖有废立太子的心思但没有确定,我不被兄弟们容纳,确实有功劳高而得不到赏赐的担忧。萧瑀这个人,不能用利益诱惑,不能用死亡威胁,真是国家的栋梁之臣!”于是赐给萧瑀一首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又对萧瑀说:“你的忠诚正直,古人也比不上;然而你善恶分得太清楚,有时也会有失误。”萧瑀再次拜谢。魏征说:“萧瑀违背众人,孤立无援,只有陛下知道他的忠诚正直,从前如果没有遇到圣明的君主,他很难避免灾祸!”
特进李靖上书,请求依照太上皇的遗诏,太宗穿常服,到正殿处理政务;太宗不允许。
吐谷浑甘豆可汗慕容顺长期在中原做人质,国内百姓不归附他,最终被他的部下杀死。他的儿子燕王诺曷钵即位。诺曷钵年幼,大臣们争夺权力,国内发生大乱。十二月,太宗下诏命令兵部尚书侯君集等人率领军队增援;先派遣使者前去劝解,有不遵从诏令的,相机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