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睁开眼睛，右眼的义体还在抖。不是机器坏了，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传来，震动顺着身体爬上来。他没动，手还抓着操控杆，掌心全是汗，把防滑纹都浸湿了。飞船已经进入x-739星球的引力范围，护盾外面一直被撞击，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拉他们下去，每一击都打在最脆弱的地方。
导航屏闪了一下，坐标锁不住。自动驾驶跳出红色警告：**姿态失衡，建议立即手动接管**。字在跳，像喘不过气。
“系统撑不住了。”他说，声音很低，差点被警报盖住。
艾德琳马上关掉巡航模式，把能源全部调到护盾核心。她靠在座位上，额头出汗，肩膀上的绿渍开始发烫，但她没去碰。那是三年前任务留下的痕迹，一种奇怪的矿物，会随着环境变化反应。现在它轻轻跳动，像另一颗心跳。
她闭上眼，用灵能探查地面。这不是普通扫描，而是把意识放出去，捕捉空气中的信息。地表画面出现在她脑子里——三个平坦区域，但有两个下面是空的，结构不稳，像蛀坏的牙齿。
“左边不能落。”她说，语气很冷静，“下面是空的，撑不住重量。而且……有节奏。”
“什么节奏？”雷煌问。
“心跳。”她睁眼，“和你右眼震动一样。”
凯莉斯站在后舱，手按着太阳穴。刚才那段预视让她头疼得像要裂开，脑子里像有玻璃渣刮来刮去。但她还是开口：“中间也不能落……会塌。东南角偏三度，那里有硬岩层。但只有十五秒时间，之后裂缝会合上。”
雷煌看了一眼数据，没多问。他知道凯莉斯不会说没用的话，每个字都是用痛苦换来的。他解开安全带，把神经接口插进脖子后面。伏尔康基因启动，电流冲上脊椎，肌肉绷紧。视野边缘泛起蓝光，说明神经系统正在超负荷运转。
他右手压下操控杆，左臂的老伤突然刺痛。那是三年前景体最后一次激活留下的疤。那时他们以为任务失败了，现在才明白，那只是开始。
飞船倾斜，推进器喷出蓝白火焰。他体内释放磁场，形成一层力场，挡住外部乱流。护盾数值下降，从87%掉到74%，又慢慢回升。每秒钟都在对抗星球的力量。
“风速两千公里每小时。”艾德琳盯着探测器，“全是带电粒子，普通材料撑不过十分钟。我们的护盾是特制合金，但也……”
“我们不是普通人。”雷煌咬牙，用力拉起机头。飞船在风暴中打转，差点翻过去。警报响了一声就被系统压住，灯光全灭，只剩主控台一点微光，照着他冷峻的脸。
凯莉斯闭上眼，再次连接未来的片段。剧痛立刻袭来，鼻子里流出血，顺着嘴角滑下。她用袖子擦掉，继续坚持。画面一闪：大地裂开，蓝色光芒喷出，飞船落地瞬间，右边起落架断裂，机身侧翻，左边引擎撞上岩石，爆炸发生。
“右轮不能先着地！”她喊出来，声音沙哑。
雷煌立刻调整角度，让左侧先下沉。同时释放低频磁场，减慢下降速度。这招很危险——用太多磁场会伤害神经，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飞船穿过最后一层云，眼前短暂清晰——灰黑色的岩石铺满地面，裂缝不断喷出蓝色能量，一明一暗，像呼吸。那些光闪动的频率，慢慢和他心跳同步。
“就是这里。”艾德琳标记位置，手指点了一下，信号传入导航系统。
雷煌推动操控杆到底。引擎轰鸣到极限，护盾达到承受上限，表面出现裂纹，像蜘蛛网一样扩散。飞船重重砸在地面，剧烈震动传遍整个舱室。重力系统失效，三人被甩向前，又被安全带勒住，骨头发出闷响。
底下传来金属扭曲的声音，但结构没坏。起落架撑住了，虽然右边液压管已经开始漏液。
安静了几秒。
“落地了。”雷煌松开操控杆，拔出神经接口。血丝从他脖子后面渗出，滴在衣领上，很快被吸收。他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那是内脏震荡的表现。
艾德琳检查系统。外面气压61%，氧气不足，空气中还有未知粒子，长时间暴露可能影响神经。她打开面罩确认密封正常。肩上的绿渍因为粒子浓度升高而微微发亮，边缘甚至浮现出淡淡的符号，她没理会。这些变化早就无法解释，想也没用。
“没有信号接入记录。”她说，“暂时安全。但我们已经被‘看见’了。”
凯莉斯慢慢站起来，翅膀收在背后，裂缝中有微光流动，像星星融化在骨里。她扶着墙走过来，脚步不稳，眼神却清醒。她看向窗外，紫色天空正在翻滚，云层旋转，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正对着他们的位置。
“它知道我们下来了。”她说，“不是探测，是认出了我们。”
雷煌走到主控台前，关掉所有外部端口，启用物理隔离。他知道地下那个东西一直在等，也知道“欢迎回来”不是幻觉。那声音直接进脑子，带着熟悉的频率，像小时候听过的一段旋律，现在又被唤醒。
他打开装备箱，拿出电磁手枪，检查电量。弹匣满，震荡模块正常。他把匕首绑在腿上，金属扣锁上的声音很清脆，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准备出舱。”他说。
艾德琳站到他右边，手里拿着干扰器。这是唯一能打断同步的东西，代价是使用者死亡。它会制造十米内的神经静默区，但也会摧毁她的灵能中枢。她没说话，只是点头。她看了雷煌一眼，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
凯莉斯站在后面，双手交叠，掌心凝聚一点金光。这是她最后的预视能力，也是生命的倒计时。每一次预见都会消耗生命，这一次，她感觉时间在血管里变慢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闪过一道裂痕般的光。
“别走中央。”她说，“地面看着结实，其实是空的。往东边走，沿着裂缝边缘。还有……不要回头看飞船。”
雷煌记住路线。他走到舱门前，按下解锁键。机械声响起，门缝透出外面的光——幽蓝，一闪一暗，随着地底脉动跳动。那光照在金属上，像是活的一样，想钻进来。
门开了一条缝。
冷风吹进来，带着金属和烧焦的味道。风很大，吹得舱内灯光晃动。远处传来低沉震动，像整颗星球的心跳，又像某种古老的语言。
雷煌迈出第一步，靴子踩在岩石上，发出闷响。裂缝离他不到半米，蓝光不断往上冒，碰到护盾时发出轻微爆鸣。
艾德琳跟上，扫描周围。探测器显示地磁异常严重，指南针完全失灵。她的灵能也被压制，只能探查短距离。她低声说：“磁场来自地下三百米左右，强度在上升。这不是自然现象，是人造的东西在运行。”
凯莉斯最后一个走出飞船。她回头看了一眼，机身外壳已经开始出现绿色痕迹，像是被腐蚀。她没说，只是张开翅膀，让残余磁场流入羽轴，减缓损伤。她的翅膀不只是装饰，是由纳米纤维和神经融合而成，能感知空间中的波动。
三人站定。
飞船停在荒原中央，四周裂缝像蛛网，蓝光随节奏明灭。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太阳，只有厚重的云层缓慢旋转，中心的漩涡正在往下压。
雷煌看向远方。
那里有一座模糊的建筑，圆形，顶部尖，埋在沙尘里。形状和凯莉斯看到的画面一样。更准确地说，和他三年前最后一次任务见到的废墟，一模一样。
“目标在那边。”他说。
艾德琳调通讯频道，发现延迟超过一秒。她放弃远程连接，改用本地加密频段。“路上不会太平。”她说，“这种地磁扰动，足以唤醒休眠单位。”
凯莉斯突然抬手。
她指着地面某处，声音很轻：“等等。”
雷煌立刻停下，脚悬在半空。
下一秒，脚下的岩石震动起来。不是远处，是正下方。裂缝中的蓝光突然变亮，照得人脸发青。岩石表面浮现出古老的刻痕，原本没有的线条，一点点显现出来。
探测器警报响起。
艾德琳低头看屏幕：**地下能量急剧上升，频率与心跳同步，增幅超出计算范围**。她猛地抬头，看向雷煌。
“它不是在等。”凯莉斯说，声音空灵，“它是在回应。”
雷煌握紧手枪。
他记得三年前的任务，也记得景体激活时的感觉。那种深入骨髓的共鸣，像身体里藏着一把钥匙，只等某个信号来唤醒。那时他们以为是实验失控，现在才知道，那是回家的召唤。
而现在，这颗星球正在发出那个信号。
他左臂的旧疤开始发热，不是疼，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皮肤下的组织在轻微跳动，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远处，那座埋在沙尘中的建筑顶端，忽然亮起一点幽光，一闪即逝。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正对着他轻轻敲门。
一下，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