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刚推开门，手还搭在门框上，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照在他装甲的裂痕上。光很冷，不暖，也没有影子。
地面是金属的，映出他半边脸，看起来有点歪，不太清楚。他的手指用力，指节发白，装甲接缝发出一点声音。这是神经链接还没完全断开的反应。
凯莉斯的声音还在耳边：“里面有蜂巢意识，会标记你，控制你。”
但他没动。他知道这种感觉。
三年前，他在风暴区失踪那天，也站过一扇门前。那时心跳和某种奇怪的节奏对上了。他以为是受伤后的幻觉，或者是基因改造的副作用。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召唤。
他没松手。
艾德琳靠在墙边，手里拿着刚拆下的芯片，手抓得很紧。她的项圈冒烟了，边缘变黑，像烧焦的纸。她呼吸困难，每吸一口气都像刀割喉咙。灵能反噬正在伤害她的身体，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人类的身体不该承受这种力量，尤其是从机械教禁书里偷来的能力。
但她不能倒下。
“你还打算进去？”她问。
声音很小，几乎被空气震动盖住。雷煌听到了。
他没回头。他能感觉到门后有东西在动，不是地面震动，是从骨头里传来的。那种频率他太熟了——和他每次做噩梦惊醒时一模样。他的基因在脊椎里跳，像是被叫醒了。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排斥，而是……回应。
他把Emp炸弹收进背包，十秒倒计时停在七秒。
“先看看里面。”他说。
话刚说完，门缝的光突然暗了一下。空气开始抖。三个人同时脑袋发沉，眼前闪出画面。
雷煌看到自己站在一排铁架中间，身上插着管子。他的眼睛变成机械的，嘴里发出不像人的声音。他低头看手，手指正在变金属，关节咔咔响，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齿轮和线。他想退，脚却被焊死在地上。身后传来脚步声，很多很多，整齐划一，像鼓点。
“欢迎归队，V-K-01。”
他猛地咬破嘴唇，血腥味冲进鼻子。真实的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用右眼扫描，义体发出低频音，发现空气中有一道看不见的信号网，正从门后扩散，缠向他们的大脑。这些数据不是乱的，是在找最容易入侵的地方。
“是精神干扰。”他说，“它在读我们。”
艾德琳擦掉嘴角的血，用手里的项圈当导体，把体内剩下的灵能反向放出。电流顺着她的手臂出去，在面前形成一小片干扰区。她在审判庭的地牢学过这招——用痛换时间。现在她皮肤下出现蓝色纹路，像蜘蛛网，是灵能失控的表现，但她不在乎。
幻象断了。
“只有十秒。”她说，“快点。”
雷煌立刻蹲下，撕开左臂的绷带。伤口还在流血，血滴到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滋响。他拿起守卫尸体头盔上的接口，把自己的血涂上去。
血碰到数据端口的瞬间，尸体抽了一下。
他把芯片插进掌心读取器，屏幕亮起红光。
“亚空间加密。”凯莉斯喘着气，“不能硬解。”
她伸手碰芯片表面。她的水晶骨翼只剩底座连着脊椎，但她强行用了最后一丝预知力。剧痛刺进脑袋，她眼前炸开无数画面——实验室爆炸，雷煌跪在地上握着一个人的手，她自己倒在雪地里，翅膀化成灰飞走。
画面一闪：白色实验室，灰袍研究员打开培养舱。里面躺着一个人，全身赤裸，胸口写着“V-K-01”。镜头拉近，那是雷煌的脸。
液体注入血管，金色的光顺着血管蔓延。
标签出现：“供体：伏尔康第七代继承者。用途：嵌合体量产模板。”
她又看到更多——编号不断滚动，每个激活的人都接入同一个网络。他们没有思想，只有一个目标：等原体回来，完成统合。
画面消失。凯莉斯喷出一口血，往后倒，被艾德琳扶住。
“是真的。”艾德琳声音发紧，“他们在复制你。”
雷煌看着屏幕，没说话。他的血和芯片产生共鸣，封锁解除，实验日志开始滚动。
【项目名称：铁砧计划】
【目标：以伏尔康基因序列为基础，制造可远程操控的活体兵器】
【阶段七：实现基因稳定嵌合，同步率突破65%即自动联网激活】
【当前进度：67.3%，预计三小时内完成全阵列启动】
下面是一串编号，每个都标着“已植入”“已同步”。
其中一条写着：“V-7x-12，原体身份确认：前第十三军团特种作战单位‘铁砧’，三年前任务失踪，判定为阵亡。”
雷煌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站起来，一脚踹开门。
强光涌出，刺得人睁不开眼。几秒后，视线恢复，房间全貌显现。
房间很大，四壁都是休眠舱，每个舱里站着一个和守卫一样的改造人。他们闭着眼，脖子连着数据线，头顶投影刷新数字：
能量同步率：67.4%
中央控制台悬在空中，一圈符文环慢慢转。这是机械教用来封印亚空间连接的禁术阵，但现在，符文有几处断了。裂缝中透出紫光，像烂掉的血管，正在侵蚀系统。
艾德琳走过去，把手放在控制台上。她的项圈已经焦黑，但还能输出。她接入系统，调出武器记录。
“这些人不只是士兵。”她说，“他们是增幅器。能把磁场能量压缩十倍以上，供给大型武器。”
她顿了顿，瞳孔一缩。
“等等……这不是武器平台。”她抬头看向雷煌，“这是信标。他们用这些人组成接收阵列，等同步率达到临界值，就会向深空发信号——外面有人在等回应。”
雷煌没说话。他走向最里面的冷藏柜。玻璃罩里躺着一具标本，编号正是V-7x-12。
他掀开帘子。
那张脸他认识。三年前一起执行边境任务，代号“铁砧”，最后失联。当时说他被俘处决，名字从名单上抹去。
现在他在这里，胸口被切开，肋骨撑成扇形，心脏位置装着黑色核心，上面刻着陌生符号。那些字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但雷煌觉得熟悉，就像听到母语。
他伸手摸核心。很冷，但有微弱跳动，像还在运行程序。
“没死。”他说，“只是关了。”
凯莉斯扶着柱子走过来。她呼吸很浅，每一步都很吃力。水晶骨翼碎了，只剩底座还有点温。她知道时间不多了，预知力正在吞噬她的生命。
“在他们眼里，你从来不是人。”她看着那一排休眠舱，“你是零件。第一个。所有这一切的开始。”
艾德琳突然抬头。
“找到了。”她指着控制台日志，“所有实验体的激活信号源不在这里。地下更深的地方有一个主控节点，可能是蜂巢意识的核心。”
她顿了顿，“信号频率……和你的基因共振模式完全一样。”
雷煌看向她。
“意思是？”
“意思是。”艾德琳压低声音，“他们用你的基因做模板，造出了这些人。现在，那个核心可能正想和你连接。一旦成功，你就不再是独立的人——你会变成网络的一部分，成为它们的中枢。”
空气安静了一瞬。
远处，某个休眠舱的灯由黄变红。
滴——
又一个变绿。
同步率升到67.5%。
雷煌低头看自己的手。左臂伤口还在流血，血顺着装甲滑落，砸在地上。每一滴落下，地面都泛起一点微小涟漪，像大地也在回应他。
他想起刚才的幻觉。他站在队伍最前面，身后是成千上万个一样的人，全都听同一个声音。他们没有脸，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只会服从。
他不是来毁这里的。
他是来阻止自己变成他们。
艾德琳拔出数据线，芯片握在手里。她肩甲上的绿渍已经爬到下巴，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像是寄生程序在侵蚀她。但她不管。
“必须毁掉主控节点。”她说，“否则同步率破七十，这些人就会醒来。他们会认你当领袖。”
“然后呢？”凯莉斯忽然笑了，声音弱但尖锐，“你以为你能命令他们停下？他们会跟你，因为他们是你的一部分。他们会为你战斗，为你死，因为他们认为你是他们的神。”
她闭上眼。这次她不再预知。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雷煌会走下去。不管前面有什么。
她只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铁砧’最后说了什么吗？”
雷煌摇头。
“他说‘你们不该来’。”凯莉斯睁开眼，目光很冷，“不是警告，是求救。他在求你，别变成下一个他。”
雷煌走到第一具休眠舱前，手贴在玻璃上。
里面的人睁开了眼睛。
绿色的，竖瞳。
但没有攻击，只是静静看着他，好像认出了他。那眼神没有敌意，也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大厅灯光忽然变暗，所有休眠舱的投影同时跳动。
同步率：67.8%
警报响起，红光扫过墙面。系统自检启动，防御机制激活，地面下传来沉重机械声，整座设施像要醒来。
艾德琳抓住雷煌的手臂：“它察觉你了！”
雷煌没退。
他抽出能量刀，刀身蓝光闪烁，电量41%。他把刀插进地板裂缝，电流顺着金属扩散，干扰附近的信号点。火花四溅，空气中有臭氧味。
“它要找的是信号源。”他说，“那就让它找到。”
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那里一片漆黑，门牌上刻着三个字：
主控室
他迈步向前。
脚步坚定，一步接一步。
艾德琳咬牙跟上，手中芯片发出嗡鸣，暂时挡住追踪信号。凯莉斯靠在柱子边，没动。她知道自己走不到终点。
但她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古老的符印。
“去吧。”她轻声说，“替我们所有人，关上那扇门。”
雷煌没有回头。
通道两边墙上开始出现画面——全是过去的片段：他小时候训练的场景，第一次穿上装甲，战友倒下的那一刻，还有风暴区那晚，他在雨中独自前行的背影。
可这些记忆……比他自己记得还清楚。
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他，记录他，等这一刻。
前方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心跳。
咚——
咚——
和他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