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诚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整整一夜。
膝盖从最初的刺痛到麻木,再到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扎刺的钝痛,最后几乎失去了知觉。
身体上的痛苦尚且可以忍受,但内心的冰冷和绝望,侵蚀着他最后的意志。
他看着窗外天色从浓黑变为墨蓝,再透出微弱的晨曦。
地板上那摊被踩得不成样子的药膏早已凝固,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提醒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苏婉晴那张被揉皱的便签,还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大脑时而一片空白,时而又被各种纷乱的念头充斥。
叶鸾祎冰冷的眼神和伤人的话语,苏婉晴看似温柔实则带来灾祸的“好意”。
自己无处可去的茫然,以及对那份曾经视若生命的“忠诚”产生的深刻怀疑。
天快亮时,他才因为极度的疲惫和虚弱,短暂地昏睡过去片刻。
但很快又被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惊悸唤醒。
清晨六点,别墅里依旧一片寂静。
古诚挣扎着,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
双腿如同灌了铅,膝盖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险些再次摔倒。
他扶着墙壁,缓了很久,才勉强站稳。
他看了一眼那狼藉的地面,沉默地走向清洁间。
拿出工具,开始一点点清理那摊凝固的药膏和破碎的塑料盒。
每一个弯腰的动作,都牵扯着膝盖的剧痛。
但他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完成着工作。
仿佛清理的不是地上的污渍,而是自己内心某些破碎的东西。
收拾干净后,他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早餐。
只是动作比平时迟缓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当他把精心准备的早餐端上餐桌时,叶鸾祎也正好下楼。
她穿着一身严谨的套装,妆容精致,试图掩盖一夜未眠的痕迹。
但仔细看,她的眼神深处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复杂。
当她看到餐桌上摆放整齐的餐具,和冒着热气的早餐。
以及如同往常一样垂手立在桌旁、却明显气息萎靡、脸色异常难看的古诚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问候,没有眼神交流,叶鸾祎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古诚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上前为她倒上刚煮好的咖啡。
在他靠近的瞬间,叶鸾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药膏残存的气味(尽管他已经清理过地面,但踩踏时难免沾染)。
这气味让她心头一阵烦躁,也勾起了昨晚那不愉快的记忆。
她注意到他倒咖啡时,手指在微微颤抖。
手腕处似乎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淤青(可能是昨晚被拉扯或摔倒时磕碰的)。
他的动作也比平时僵硬,尤其是腿部,似乎移动得很艰难。
这些细节像细小的针,刺着叶鸾祎的心。
她知道他跪了一夜,知道自己的命令有多苛刻。
一丝微弱的悔意和心疼悄然浮现,但立刻被她强大的骄傲,和那尚未消散的怒气压制了下去。
她不能心软。
一旦心软,就意味着她承认自己错了。
意味着她输给了苏婉晴的“离间计”,意味着她对这个男人的掌控出现了裂缝。
于是,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然后眉头立刻蹙起,语气冰冷地挑刺:
“蠢货!温度不对,太烫了!” 事实上,温度刚刚好,和她平时喝的并无二致。
古诚的身体微微一颤,低声道歉:
“对不起,小姐。我马上为您换一杯。”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他转身去重新准备咖啡,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
叶鸾祎看着他的背影,握着杯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是在借题发挥,但她控制不住。
她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重新确认自己的权威,来掩盖内心那丝不该有的动摇。
新的咖啡端上来,叶鸾祎尝也没尝。
又指出了吐司烤得“火候过了”,鸡蛋形状不规整等等一些吹毛求疵的问题。
古诚一律默默承受,没有任何辩解。
只是更加卑微地低着头,一次次地道歉,然后去重新准备。
这顿早餐,在一种极度压抑和别扭的气氛中结束。
叶鸾祎吃得很少,胃里像塞了石头。
她最终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没有看古诚,只是冷硬地丢下一句:
“今天把二楼所有的地毯都清洗一遍!用手洗,不准用机器!”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单独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在他此刻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
这已经不再是惩罚,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古诚的脊背似乎更加佝偻了一些,但他依旧顺从地应道:“是,小姐!”
叶鸾祎起身,拿起公文包,走向玄关。
古诚跟在她身后,步履蹒跚地为她拿出高跟鞋。
在他跪下为她穿鞋时,叶鸾祎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和微微发白的嘴唇。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在他为她系好鞋带,准备起身时,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让他今天休息的话。
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不能说出口!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低垂的、写满疲惫和顺从的侧脸。
然后转身,推开门,走进了晨光中。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也随着那声轻响,碎裂了一小块。
而别墅内,古诚在门关上的瞬间,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玄关的墙壁上。
他大口地喘着气,膝盖的剧痛和全身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空荡冰冷的别墅,再想到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清洗地毯的任务。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终于彻底将他吞噬。
忠诚,或许真的有其极限。而他的极限,似乎快要到了。
他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盖,肩膀微微耸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个曾经带给他短暂安宁的“家”,如今只剩下刺骨的寒意。